胡笳往手上“呸呸”吐了兩下,扛着鋤頭就要下地,卻見走在前面的人并沒有像往常一樣各幹各的活,反而是聚在了一起,對着一塊地沉默地站着,跟默哀一樣。
“怎麼回事?去看看。”拉上餘滿,胡笳從人群邊緣擠到了最裡面。
然而并沒有什麼胡笳想象的血漬呼啦的景象,地還是那塊地,除了坑底的水又變多了,也沒其他東西——哦,不,有東西。
胡笳不自禁更往前走了幾步,眼睛眯成一條縫,這才看到在一片灰黃色調裡多出的一抹綠色。
是新芽!
有芽長出來了!
本來胡笳來種地一是為了找線索,二是為了混時間,三是她确實在這裡面找到了點熟悉的感覺。不然就這鬼條件,胡笳早撂挑子不幹了。
然而突然有一天,從來不報有希望的東西活了,它不僅活了,還抽芽了。這一瞬間,自豪感充滿了胡笳的胸腔,這裡面有她的一份。
“活了,活了!”
胡笳激動地抱着餘滿的肩膀,但餘滿專注于眼前的嫩芽,沒搭理她。
胡笳又往四周看了看,想找個人一起分享喜悅。
結果她這才發現,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表現出開心的樣子。
他們隻是呆呆地看着,臉上的表情還是這幾天看慣了的麻木,沉默貫穿于每個人左右。
胡笳拉了下餘滿,突然感到一陣驚悚:“他們怎麼……不笑?好像不太高興啊。”
“……不知道。”
衆人看了沒多久,就各自散了繼續幹活去了,好像真的對那株小苗不甚在意。
下午突然又發了一次水,幸好當時所有人都已經上樓了,除了有點不舒服,它并沒有造成什麼傷害,隻不過那株苗明天可能就看不到了。
胡笳有點不太舍得,在陽台上來來回回了好幾次。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第二天那株苗依然在。芽上沾滿了水,被壓得很彎,但它确實還活着,并且好像還長高了幾厘米。
這回沒有人再能保持沉默了,衆人從不可置信裡回過神來後,連忙精心找了幾個還硬着的架子給小苗做了個保護架,免得它被水沖歪。
然而架子都快搭好了,又有人覺得這樣的保護反而會對小苗不好,生怕真的影響到小苗的成長,衆人二話不說又趕忙把保護架拆了。
不過這并不算完,作為唯一一顆獨苗,還是尚處于嬰兒期的,衆人對待它的時候是怎麼小心都不過分。
光沈從在陽台上看到的就有好幾個,一個個跟偷雞摸狗一樣,偷偷去把架子重新架好,沒過多久,又哼哧哼哧從幾十樓跑下去,啪嗒啪嗒踩在水裡,把架子拆了搭了個更大的木闆房,把小苗圍得密不透風。結果沒圍多久,又有人下去把東西全給拆了,甚至還有人企圖把小苗連根挖出來,抱在懷裡好好護着。
前兩天還一臉麻木生死看淡比比誰先死的衆人,今天就針對究竟應該怎麼對待小苗爆發了一場辯論,一個個面紅耳赤,據理力争,一點看不出之前行屍走肉的樣子,最後還是張輝榮一錘定音,讓所有人别多事,這事才算告一段落。
——如果忽視掉不停擠在陽台或者下樓一盯就是大半天的現象的話。
如衆人所願,一天天過去,小苗不僅沒死,還越長越高,其他地裡也開始有嫩芽抽出。
有一次劉創富拿工具的時候剛好帶出了那個閑置的魚竿,于是他心血來潮,拉着沈從和孫含空就找了個地方釣魚,結果等了大半天,竟然真的釣上來了一條魚。
雖然它很小、很臭,還很醜,眼球渾濁凸出,牙齒一碰就掉,渾身都是刺,但在這種情形下,就算是長成了屎,那也是衆人保護的對象。
這片土地上還是一片荒蕪,但已經開始生出一點春意。褪了色的世界裡,生命會自己找到出路。
看着面前漸起波瀾的湖水,沈從突然發現,身上的紅疹子不知什麼時候全消下去了,傷口沒好轉,但也沒繼續惡化,當時連站着都呼吸不過來,現在卻已經可以在沉重的水汽裡幹活了。
這晚,所有人都好夢。
劉創富打了個哈欠,眼睛一揉,面前的世界突然恢複色彩,變得五光十色起來。
嘿,這夢做得好。
腦子裡飄了個旋律,劉創富一哼,又覺得不得勁。他一晃腦袋,反正在自己的夢裡,幹脆嚎一嗓子。
“我……“
”我他媽怎麼又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