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從樹隙間斑駁落在山道之上,入夏後的陽州頗是炎熱,從早走到現下,四人已是滿頭大汗。
“哥,到了前面的驿站,咱們可要好好歇歇。”瘦衙役拿着帽子不住扇動,回頭看向殿後的兄長,一個胡子衙役。
胡子衙役微微喘着:“歇是要歇,可這路也是要趕的。”
“晚個半日進入永州,也誤不了大事。”瘦衙役嘟囔。
“莫說是晚半日,就算是晚了半個時辰,秦老大那邊可是……”胡子衙役的話戛然而止,警惕地掃了一眼四野。
瘦衙役知道他在怕什麼,笑道:“這條道,咱們哥倆兒可是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趟了,這個時候,日頭那麼大,哪有人會跑山裡來?”
話雖如此,可胡子衙役還是比弟弟謹慎些:“不說了,趕路吧。”
這話說了一半戛然而止,瘦衙役怎麼憋得住,當即放慢腳步,故意落在後面,與哥哥并肩而行。
“這回有個好貨。”
荀錦耳翼微動,聽見了瘦衙役壓低的聲音。楊大花已經是大娘的年紀,所謂好貨,多半指的是她吧。
果然如此。
荀錦不動聲色地跟在楊大花身後走着,汗水将她的散亂在鬓角邊上的發絲浸濕,雜亂地貼在腮邊,看上去有幾分狼狽。
“今夜……”
“既然是好貨,要知道分寸,别弄壞了。”
“哥,這個我懂!”
“懂就好。”
荀錦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身後兩個人不善的目光。就像是身後跟着兩隻饑腸辘辘的野狼,入夜之後,便會将她生吞活剝了。
從長慶縣一路南下,走上兩日便能抵達永州。
今夜,隻怕是個難關。
荀錦的餘光往樹林深處瞥了一眼,過不了這一關,便見不到那位秦老大。
“啊!”楊大花突然一聲驚呼,竟是止了步子,顫然回頭,“死、死人!”
荀錦往前走了兩步,匆匆掃了一眼橫死道上的書生屍首。這人面黃肌瘦,兩眼深陷,衣帶盡解,行囊都被人刨散在旁。
“晦氣!”瘦衙役上去摸了摸書生的袖底:“掏得可真幹淨!一個子都不剩!”起身時,他還不忘一口唾沫吐在了屍首臉上,擡眼時,目光落在荀錦臉上就再也移不開來。
燥熱!
不僅是日頭,還因為他的血氣方剛。
起初隻覺押送的是個好貨,沒想到竟是個如此好看的姑娘——她雙頰紅潤,因為汗珠的緣故,就像是雨後芙蓉,妩媚欲滴。
“哥,就在這裡歇會兒,成不成?”瘦衙役咽了口口水,直勾勾地盯着荀錦。
楊大花見狀不妙,賠笑道:“官爺,這丫頭身子不好,就放過她吧。”
“爺的事,也是你管的?”
“官爺,求求你了。”楊大花把荀錦往身後藏,可是兩人都戴着枷鎖,腰上還拴了一條麻繩,綁在一起便跑不快。
楊大花一路後退,直到撞上身後的荀錦,她絕望地回頭看她,這水靈靈的小姑娘呀,真是可憐。
荀錦垂眸,一聲輕歎。
噌!
隻見一道劍光閃過,瘦衙役便捂着眼睛慘呼起來。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雪白的青鋒微顫,那執劍的白衣姑娘微微側臉,眉宇之間是濃得化不開的肅殺之氣,她眸光霜色如刀,隻看一眼,便讓人覺得膽顫。
“狗眼,不要也罷。”
白衣姑娘冷冷吐出一句話,劍鋒指向旁邊剛拔出樸刀的胡子衙役。
“找死!”胡子衙役痛罵一聲,實則給自己壯膽,揮刀便向白衣姑娘砍去。
白衣姑娘不躲不閃,劍鋒劃出一道漂亮的劍弧,好似驚鴻掠水,快如閃電,削過胡子衙役的右臂時,劍光隐匿後隻剩一蓬綻放的血花,便血珠四濺。
“手!我的手!啊!”
胡子衙役意識到右臂已斷時,神情複雜,有痛楚,有震驚,也有驚恐,抱着流血不止的右臂倒地慘呼。
這一招,是驚鴻六式的第一式“飛鴻過水”。
白衣姑娘居高臨下,血珠沿着她的劍鋒一路滑落,無聲落在地上,沁入腳下的污泥。她擡眼看向早就吓白了臉的楊大花:“沒事了。”
楊大花不記得認識這個姑娘呀,倉皇地指了指自己:“你、認識我?”
“不認識。”
“那、那你傷人……”
楊大花的話還沒說完,身後的荀錦忽然坐倒在地,嘤嘤痛聲道:“嘶!疼!疼死了!”
白衣姑娘眉心微蹙,上前揮劍一劈,竟是将荀錦身上的枷鎖準确無誤地劈成了兩半。她在荀錦面前蹲下,視線掃過她足腕上被鐵鍊磨紅的痕迹,眼底閃過一絲别樣的情緒。她爽利地将佩劍鴻影刺入一旁的泥土,解下了背上的劍鞘,彎腰便将荀錦背了起來。
荀錦順勢伸臂圈住白衣姑娘的脖子,歎息道:“可惜了。”
“命丢了,才是真的可惜。”語氣微惱,白衣姑娘一手托住荀錦的身子,足尖一挑,将劍鞘抄在手中,再将地上的鴻影挑起,準确無誤地收劍入鞘。
“呀,生氣啦?”荀錦刮了一下白衣姑娘的臉頰,“小清臣,你生氣的模樣,兇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