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住巫歲稔肩頸的力道逐漸有所松動,巫歲稔見狀在他腳上踩了一腳,雙手向前抵着将他狠狠推開。
“你不過是一個喪家之犬,我們能收養你,你就該懂得感恩戴德。”
少女後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看起來有些淩亂的儀容,徑直向外走去,連多餘的眼神都沒分給他一個。
瞿時和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抵在她的後頸。倏忽間,他将唇瓣貼了上來,扣住她手腕的手逐漸上移,捏住了她的下巴。
奇怪的是,這樣一個對她冷淡至極的人,唇卻是溫熱的。
唇齒糾纏的瞬間,巫歲稔下意識張口将他的唇瓣緊緊咬住。直到血珠緩緩滲出,依然保持着那緊繃的力度。
瞿時和分明沒有别的動作,也沒有說一句話,但扣在她頸邊的手卻在不經意間緩緩收緊,晦澀不清的眸子中似乎正藏着一頭蠢蠢欲動的野獸。
生澀的血腥味在他們的口腔中逐漸蔓延開,巫歲稔松口喘息,卻被他反咬唇珠,齒關被撞地生疼,與其說他們在親吻,不如說更像是兩隻小獸在相互撕咬。
一滴淚珠顫顫巍巍地從少女濃密的眼睫滾落,滴在他鼻梁骨上,燙的吓人。
瞿時和将自己的識海打開,強迫性地将巫歲稔推入。
天旋地轉間,巫歲稔在這裡看見了她一直以來追求的結果。
巫族祭司串通魔族用活人煉蠱,行徑一次比一次惡劣,終招緻天罰。
可他們竟然推剩下的蠱人擋災,瞿時和的父母就在其中。
年幼的少年躲在衣櫃裡見證了全過程,最終整個村子竟隻剩下幾個小孩。
經過幾年的囚禁、搜魂,他們都以為這些小孩記憶都被清除了。于是大肆宣揚巫族的善舉,企圖混淆黑白,将真相掩蓋。
可沒人知道,瞿時和自小就過目不忘,父母死在天罰下的情景,并沒有随着巫族的術法或是歲月的年久而逐漸變淡,反而成了他徹夜難眠、午夜驚醒的噩夢。
畫面一幀幀流轉,巫歲稔竟然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父母的面孔。他們與巫族祭司同站一側,腳下是哀嚎遍地的哭喊。
從瞿時和識海出來的那一刻,巫歲稔失去了挺直脊梁和崔時和對峙的勇氣,全靠瞿時和撐着她才沒有跌坐下去。
她認為世界非黑即白,而她從小看到的都是白色的一面,頭一次窺破世界的陰暗面,讓她有些想吐。
她盡力壓制住内心的不适,眼尾泛起一絲濕潤,淚珠在眼睫毛上閃爍,似落非落。嬌柔的櫻唇略顯腫脹,唇上的血珠尚未幹透,仍舊向外滲出,那抹紅色顯得異常豔麗。
明明是一副我見猶憐的狼狽樣,嘴裡吐出來的卻依舊是趾高氣揚的話語:“可那和我有什麼關系?是我殺的你父母嗎?是我強迫祭司用活人煉蠱的嗎?”
她試圖逃避、試圖逃離。
崔時和在這一刻卻平靜極了,他撿起巫歲稔不知何時掉落的發簪,輕輕地插回她的發間,動作溫柔地梳理着指尖打結的發絲,眼底是壓抑不止的陰鸷。
唇畔擦過發絲,嗓音冷淡又陰柔:“等着吧,你和你的巫族一個也逃不過。”
後來也确實如他所言,仙魔大戰中巫族确實無一人存活。
自此之後,巫歲稔和瞿時和再沒有過獨處的機會,巫歲稔與同行十二名少女一起被送往祭司選拔,隔絕了與外界的聯系。
聽遙卻被系統帶入了曆史上真正存在過的仙魔大戰裡。
她以旁觀者的身份看着後來發生的一切。
魔軍壓境,七宗支援遲遲未到,彼時已經成為巫族大祭司的少女,将眸光投向了禁書第一頁的蠱蟲——噬魂蠱。
此等蠱蟲以人的魂魄為食,魂魄越多,願力越強。以此次魔族的數量來看,唯有巫族全族以身飼蠱方能扭轉戰局。
在視線觸及到那頁禁書時,聽遙的表情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上面的字迹,是她的。筆鋒走向都是她一貫的習性。
她繼續跟随巫歲稔的視角,企圖找到更多能解釋此現象的蛛絲馬迹。
巫歲稔先是下令将當年參與過天罰的巫族抓住,作為第一波飼蠱的人選,随後将巫族話語權轉交給了巫枝,由她暫代祭司,自己帶領第二波追随她的族人以身飼蠱。
銀鈴铛在她走動間叮當響,隻是這一次她的步伐不再嬌縱、随性。
少時紮了滿頭的頭飾如今隻剩下一頂精緻小巧的銀冠,裙擺處的銀色流蘇已被細銀線所取代。她的眼神始終保持着平靜,仿佛含着一池清澈的湖水,深邃而甯靜。
她素手輕擡,嗓音平淡卻清晰:“巫族聽令!所有人按次序飼蠱,共禦魔族。”
興許,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在經曆了懷疑、否定、逃避後,她還是選擇挺直脊梁,擔起這一份責任。
既然是巫族的錯,那便由他們結束。
而巫族的少女、少年亦是如此,在真相被揭開後,無一人後退,他們單手環于胸前,斂眸垂首:“誓死追随祭司。”
在巫歲稔被蠱蟲吞沒的最後一刻,有人注意到她的視線似乎往什麼地方偏了一下,柔軟的下巴亦如少時一般驕矜揚起。
隐約間,聽遙好似聽清了她的呢喃。
“瞿時和,我才沒你說的那麼一無是處。”
“還有……我真的很讨厭你……”
元和九年二月,魔軍撤退。巫族以身飼蠱,共計一千四百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