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安靜地坐在小賣部的台階上。

當大片的炙熱披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模糊地知道天亮了。她想了想，還是沒有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來，更不知道該往哪去，除了名字之外一無所有。

她現在，隻想把店老闆昨天講的故事聽完。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屋子二樓的房間裡，那裡有一團橙色的霧，正安靜地躺着。

店主人還沒起。

北辰眼裡的世界就是這樣——隻有不同顔色的、沒有形态的霧。

【真想成為名譽布裡塔尼亞人啊。】

【名譽布裡塔尼亞人怎麼還不去死？】

【今天要是能找到更值錢的東西就好了……一塊舊金屬也行。】

每當白日降臨，這些莫名出現在她腦子裡的聲音，就會變得比夜間更加嘈雜。

真的好吵。

她沒有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她知道那樣做沒有用。所以她隻是縮在台階上，用額頭抵着冰冷的牆壁，把視覺埋進一片灰藍色的霧裡。

她想繼續聽故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的門開了。

店老闆是個跛子，走起路來步子一輕一重的。她費勁地跨過門檻，坐在北辰旁邊。

“你真的不來我店裡坐坐嗎？我做的點心很好吃的。”她的聲音有些啞，據她自己說是以前當兵的時候喊啞的。

北辰仔細聽着老闆的話，這樣能讓她從一堆雜亂的噪音裡找到一些方向來：“謝謝您，但我沒有錢。您昨天說到2009年，布裡塔尼亞意圖向霓虹國宣戰。後來呢？”

“後來啊，”女店主拉長了語氣，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那時候政府裡大緻分為兩派。一派是以京中六家為首‘主和派’，一派是以藤堂将軍為首的‘主戰派’……”

“呼——”天際傳來巨大的轟鳴聲，不過片刻，一片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北辰頭頂的日光。這位于空中的龐然大物不斷散發出驚人的熱量，在北辰的感知中，就是一大團燙人的紅霧。

“軍用航空運輸機？”店老闆喃喃道，北辰聽出來她的情緒不大好。女店主伸手握住北辰的手臂，輕松地将她拉起來，帶進了店裡：“先進來躲躲吧，恐怕又有什麼軍事活動了。”

“軍事活動？”北辰在店門口呆了三天，還是第一次聽見店老闆提到這個詞。

“嗯。”店老闆把人拉進店裡，将門掩上，湊在門縫裡看了一會。

“這些人沒有配槍，應該是名譽人組成的‘協防軍’。估計是什麼搜索或是排爆的任務。我們暫時不用擔心。”

“協防軍？”

“嗯。你可以簡單理解成‘送死隊’。帝國非常喜歡這些送上門來的炮灰。”女店主的語氣裡帶着點嘲諷，她将門關好，落上鎖，輕輕牽起北辰的手，“等他們的活動結束再出去吧。嗯——你身上的衣服太髒了，還有臉，還是換一身比較好。”

北辰剛想拒絕，又聽見女店主說：“抱歉啊，我有些潔癖。就當是幫我保持衛生了？”

這樣就不好拒絕了。

北辰把即将脫口而出的拒絕咽了回去，乖乖地跟着進了盥洗室。

“這個是水龍頭……啊，先别開。左邊是熱水，你應該會用的吧？”

北辰遲疑地點點頭。

女店主看了她許久，長長歎了口氣：“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讓我幫你洗吧。要是我的女兒還活着，也該和你一般大了。”

【要是小春沒有死在戰争中就好了。】

北辰清晰地聽見女店主的聲音在自己腦海中響起。

她聽到的，原來是别人的願望嗎？

女店主身上那股莫大的悲傷好像順着字句來到了她的身上。她沉默良久，順從地點點頭：“謝謝您。”

女店主的動作很輕柔，對于水溫的把控也尤其小心。

【要是小春沒有死在戰争中就好了。】

女店主的願望不斷地在北辰的耳邊重複，把那些嘈雜的聲音全部壓了下去。她有些難受的同時，又難得地感到清靜。那些悲傷的情緒，似乎也得到了舒緩。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不應該睡着的，她應該和這位女士聊聊天……

然而長期的噪音讓她精神緊繃，現在那些聲音幹淨下來，她實在是撐不住了。

“睡着了嗎？”女店主替北辰擦洗過身體之後，發現對方已經倚在椅背上睡着了，她看着眼前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好像看到了自己那苦命的女兒。

如果沒有那場戰争，如果沒有布裡塔尼亞的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