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下批閱後的奏折,蹙眉道:“這赫圻求和一事朕要再想想,罷了,今日你二人都回去歇息吧。”
他又閉眸思索道:“城外西郊有一院子,屋前的山茶花今年開的好,可惜那時一夜雨落,尚不及好好綻開便落了,從前朕的女兒也極其愛重此植,特地從山裡移栽了一棵養在那兒,還在朕這裡請了願,若大事成,朕也願成就一個好事……”
皇帝擡眸看向鬼面将軍,看他盔甲下的手握緊了劍柄,歎息道:“時也命也,這花是為了朕的女兒落的,本應該是朕的女兒決定接下來的事。可她如今傷了身子,昏迷不醒。愛卿當知道家國難兩全,朕也有許多不可做的事。”
隻聽那将軍手指發顫,聲音嘶啞難聽,帶着幾分難言哽咽:“犬子……無福,殿下身份貴重,是小兒命薄,與殿下有緣無份……事已如此,殿下貴為皇女,又是此次大戰的功臣,陛下自可以為她另擇良婿。”
“陛下!殿下尚未醒轉,她的心意是如何,如今尚不能定論?!萬望陛下等殿下醒來再做他議!”賀煜在一旁聽得二人言語,又想到楚城時旭泱與宋期的相處,瞬間明白了什麼,震驚之餘甚至顧不上禮節急忙出聲。
皇帝顯出幾分疲态,又道:“赫圻如今雖更換新帝,又有内亂,可我的女兒已經守了邊關四年了,如今能迎來和平,對她還是對衆将士都是一件盼了許久的事,不可再有分毫的亂子。你可明白?”
“可……!”
賀煜咽下未盡的話,可她剛失去了摯愛之人,尚來不及緩過這份痛楚,甚至兵荒馬亂之際連那人的屍身都未能收斂,戰場可以少一個醫者,卻不能少一個将軍。
她甚至都來不及看那人一眼,就起身抵住了敵軍再次劈來的刀刃,将那人屍身留在了身後。
不對,為什麼記憶閃回得到幾個瞬間,是女郎失去意識,而那位郎君倒伏在側,又消失不見。
可殿下明明是……未曾昏迷,宋三郎替她擋了飛箭,而後女郎迅速反應過來,空手接住了那敵軍的利刃,而後迅疾反殺了那馬上的将領。
賀煜神色漸漸凝重,想到了前些日子碧雲殿所觀之事。若是虛幻,記憶怎會憑空出現,若是真實,那……何為真何為假,難不成仍有些不可控的事件在發生?
近日來焦頭爛額的事情纏身,今日方才驚醒,意識到些從前忽視的細節。
他意識到些不對勁,又想起那日暗牢裡的交鋒,若那妖邪所言為真,那宋期怎會如此輕易便中箭而亡,若是他所言為真,眼前這位将軍為何會死而複生。
“朕乏了,你二人自行離開便是。”皇帝起身離開,又看了賀煜一眼,似是做出了什麼決定來。
賀煜二人恭送陛下離開,年輕郎君看向鬼面将軍,他二人也曾多次在戰場合作,自是有些了解熟悉。
“不知将軍可否給煜個面子,入我府上一叙?”
……
“賀将軍年輕有為,如今聖上賜下這宅院,日後更是前途無量了。
賀府書房内,鬼面将軍回神,低沉出聲。
“多事之秋,在下邀侯爺前來,是有幾個疑惑要問,請侯爺見諒。”
“果真是後生可畏,你何時認出我的,又有何事需解疑惑?”鬼面将軍放下茶盞,平靜看他。
“靖遠侯與陛下,是做了個局麼?殿下與宋郎君皆是您二人的棋子?”賀煜帶着絲怒氣,問道。
鬼面将軍眼神有了絲波動,似乎意識到後續的問題,又笑了笑,不置可否。
“呵,我與宋郎君也算是朋友,與您也曾一同作戰,如此便需問問,若是靖遠侯從來便每死去,那為何抛下您的妻兒,不肯相救,若是您與陛下做局,此局怕是已經無處可下,妖邪已誅,為何不曾維護過侯府公子的名節!你可知外面都是怎麼非議三郎?!”
“世上有許多事,不可輕易妄斷評判,死生之态亦非一言以蔽之。”宋鶴朗沉默許久,回道。
“好,那便不提。缙山戰場上,為殿下擋了一箭的人是不是還活着?”
宋鶴朗眼中閃過掙紮與痛楚,又無奈笑笑:“他呀,那孩子既已告訴過你一些事情,賀将軍就該知道,萬物萬事皆有命理,壽數既到又得了機緣重走一遭,逆天改命之說本就守恒,有得必有所失,他為殿下赴死,那一刻便已寫好了自己的判詞。”
“那日缙山,三郎的屍骨究竟在哪兒?”
“賀将軍果然還是有些記憶麼?”宋鶴朗手上轉動的蓋子停了下來,擡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