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夢境中,是深淵裡兩股力道反複拉扯,在刺骨的寒涼裹挾一切之前,她落進了不願蘇醒的溫柔鄉中。
“她醒了,她醒了!”
叽叽喳喳的童聲随着謝和玉掀開沉重的眼皮一同響起,仿佛是戲台上的定海花旦登了台,為其作配的樂聲才适時出現。
在盯着破舊房梁第四個眨眼後,幾個灰撲撲的小臉撞進了謝和玉的視線裡。
裹挾海風的鹹腥味,一隻有些粗糙的小手戳上了謝和玉的臉頰。
幾個小丫頭吵吵嚷嚷道:“她真的醒啦,怎麼這樣,我和漂亮姐姐賭了還要三天呢!”
另一道聲音說:“嘿嘿,我賭了還要五天!”
還有一道聲音說:“還有我還有我,我說的是十天!”
說話間,有一隻蠢蠢欲動的小手擡到了謝和玉眼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當作下賭緣由的謝和玉有些茫然的想:
賭的什麼,我嗎?
我好像醒的不是時候。
舉着手的小丫頭氣呼呼地鼓着臉,顯然對于謝和玉此刻睜眼非常不滿,但她還是稚聲稚氣的與病人商量:“病人姐姐,你再睡三天好不好,不然我就要把我的寶貝輸給漂亮姐姐了!”
什麼漂亮姐姐,什麼寶貝?
謝和玉滿腹疑問。
而說話的小丫頭雖是商量的語氣,可舉着的手卻在說完以後強硬地捂上了她的眼睛,謝和玉的嗓子幹啞到說不出話,隻能認命閉上眼,老老實實裝睡。
此舉讓捂着謝和玉眼睛的丫頭以為她答應了,頓時大喜過望,喜滋滋道:“看見沒有,她答應了,那是我要赢了!”
“我的寶貝是我的,漂亮姐姐的寶貝也是我的啦!”
“小芽,不像話,快從床上下來!”
門外一聲女聲呵斥在喜悅中直直撞進裡間,屋内的幾個小娃娃頓時噤若寒蟬,謝和玉能感覺到捂着自己眼睛的小姑娘抖了一下,随後眼上一空,是那小丫頭跳下了床榻。
破舊的小屋裡,放下籮筐的姑娘氣勢洶洶的捏住了跳下床榻的小丫頭的耳朵,分明沒用上幾分力道,但哭聲像水流似的淌了下來。
見狀,屋内的其他孩子紛紛作鳥獸散,一溜煙全沒了影子。
沒義氣!
小芽又氣又難過,扯開嗓子哭道:“煙姐吓我,我隻是想看看病人姐姐醒了沒有,我不要把寶貝輸掉,我不要!”
孟煙對于小妹這種眼淚比吃飯還信手拈來的伎倆早就見怪不怪,但還是沒忍住把孩子一把抱起,随後捏着她的鼻子佯裝生氣倒數:“三。”
“二……”
第二個數還沒說完,小芽的眼淚便立馬憋住了,但小臉紅紅的,看起來可憐非常。
孟煙忍不住笑道:“是你非要和沈姑娘打賭,想要她绾發的钗子,怎麼現在又反悔不認了?”
小芽紅着眼睛癟嘴不說話,孟煙也不急,俯身将她輕柔地放在了椅子上。
而床榻上,不知該不該睜眼的謝和玉被一股妥帖的力道扶起,半睜開眼皮時,瓷碗濕潤的邊沿便貼上了幹裂的唇瓣。
擡眼,一張曬得有些黑但是五官秀美的臉映入眼簾。
孟煙笑道:“小孩子鬧脾氣謝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是孟煙,這裡是我家。沈姑娘說等你醒來先喂你喝些水,旁事情等她回來再說。”
就着孟煙的手喝完一碗水的謝和玉感覺找回了些力氣,她撐起身體,孟煙便扶着她坐好。
謝和玉啞着嗓子問:“多謝,孟姑娘你認識我,沈姑娘又是……”
問出這句話時,謝和玉想起無邊無際的黑暗前,在滔天焰光中立着的那個人。
她本以為是眼花,是看錯。
可現如今看來,她眼見多半是真。
但沈绫羅為何會在那艘船上?
而她們在商船獲救那日,自己看見的那隻手難不成也是她?
那麼遺留在茶室中遺留下劑量足以迷暈她的藥,以及匪徒炸毀船隻前遺留下的癫狂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