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叫硝子。”夜蛾正道闆着臉，對着我嚴肅地點了點頭，轉身準備出門。

夏油大人卻側過臉對他說：“不用了。我來照顧她就好。”他抿了抿嘴，不自然地避開我的視線，對我露出了個有些局促和刻意的笑容，“我是夏油傑，特級咒術師。你們新的監護人。”

“傑？”夜蛾正道停下了腳步，皺起的眉毛展現着他的困惑和不贊同。很明顯，夏油大人并沒和他提前商量過這件事。

夏油大人就像沒聽出夜蛾的阻攔般，繼續說了下去：“很抱歉……沒能救下你們的父母。我趕到的時候，村子已經……”他用手擋住眼睛，微微搖了搖頭，放下手掌的時候強迫自己對上我的視線，“對不起。”他的嘴角雖然一直都上揚着，但那雙漆黑深邃的瞳孔卻一絲笑意也沒有，反倒像是在哭，“我會好好撫養你們的。”他認真地說。

我看着年輕時的夏油大人。

十六歲的他還有些青澀，沒那麼波瀾不驚胸有成竹，也沒那麼絕望、疲憊與癫狂，但卻是同樣的溫柔。

為什麼要難過呢？我向他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

這明明不是你的錯誤。

夏油大人握住了我的手，輕輕俯下身，把我的手心貼在他的臉上。他直視着我，再次對我說了一遍：“對不起。”

感受着掌心鮮活的溫度，淚水一下子浸滿了我的眼眶。我這才有種…..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着的感覺。此刻的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猛地起身，勾住他的脖子，撲到他的懷裡，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現在的一切是不是我臨死前的臆想，也不知道像這樣回到過去、是不是殺死了這個時間線的我自己。但不管要我付出什麼，不管這是神明的憐憫還是詛咒的圈套，我都深深地感激着祂，讓我失而複得、再次遇到夏油大人。

我要救他。

哪怕是我不複存在，哪怕所有的壞事都由我來做、所有的報應都應驗在我身上，我也要救他。

這算是佛祖有眼，成全了我的因果。

被我抱住的夏油大人茫然無措了幾秒，然後他擡起手臂，回抱住了我。他用手輕輕拍打着我的後背，低聲對我說：“想哭就哭吧。如果心裡有怨恨，怪我就好。千萬不要責怪自己。”

我沒說話，隻是死死地把頭埋在他的肩上，放肆地任憑自己的淚水打濕他的白襯衫，泣不成聲。

真傻啊，爸爸。

還有——

我好想你。

上一世，我真的隻是個五歲的孩子。

夏油大人在詢問過我們的狀況後，像變戲法似的從指尖放出一隻小咒靈，讓它告訴我們，不要怕。他笑着讓我們閉上眼、捂住耳朵，稍微等他一會兒。然後帶着其他人走出了房間。

我和美美子面面相觑了幾秒，最後還是決定相信他。因為他和其他大人不一樣，是唯一一個肯耐心聽我們說話的人。

我們捂着耳朵，背靠背蜷縮在籠子角落。

從一數到第三十個數的時候，我的鼻尖隐隐約約嗅到了血腥味兒。于是我悄悄地移開了手指，聽到了門外的慘叫聲和咒罵聲。我大概猜到了外面發生了什麼。

我問美美子：“你害怕麼？”

美美子搖了搖頭。

我自言自語地說：“我也不怕。能拉着那些人一起死，我覺得已經值了。沒準死後的世界會輕松很多。我們不會再被人讨厭，也不會再任人打罵。”

美美子點了點頭，然後我們重新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夏油大人重新推開了門。

門外隻剩下了他一個人，潔白的襯衫依舊纖塵未染，隻有臉上被劃破了一道傷口，似乎是被投擲的利刃劃傷。

我原以為他是來殺掉我們的，作為這個村子裡最後的兩個人。可他卻隻是面無表情地抹掉濺到臉上的血迹，轉過頭對我們露出了個溫和的笑容。他打碎了囚禁着我們的籠子，然後對我們伸出了手：“久等了。接下來，我來帶你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