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早餐的香味勾醒的。走出宿舍的隔間,我意識到夏油大人還沒有出門,在給我們做煎蛋和味增湯。
“睡得還好麼?”他見我醒了,一邊手忙腳亂地把吐司切片放到烤面包機裡,另一邊拿起一個湯勺,淺淺地嘗了嘗味增湯的味道。“今天我沒有課也沒任務,所以等下帶你們出門,買一下趁手的咒具。”
“美美子有小熊就可以了,我的話……也不是很必要。”我不想讓他破費。
“還要給你和美美子買些衣服。手機的話,也要一人一部,存上我和悟的電話号碼。省得我找不到你們。”
“五條爸爸還沒回來麼?”我跟在他的身後詢問
“和悟的關系變好了?”他放下勺子,轉過身,笑着摸了摸我的頭頂。
“唔……嗯。”我悄悄地移開視線,不敢看向他。我總不能對他說,我準備撮合他和五條悟吧。
“這樣也不錯。”他重新拿起鏟子去翻煎蛋,“如果哪天我出了意外。有悟照看着你們,我也能放心些。”
“……不要,不可以。”上輩子他就是總這麼說,那時我和美美子對此一直保持沉默,因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卻也同樣不想傷他的心,所以不能拒絕也不想答應。畢竟我們都是壞人啊,他怕因果報應在我們身上,這我可以理解。但我其實一直想告訴他,我并不害怕受到報應,隻是這個不能對他說。這輩子沒有了這些顧慮,我終于可以斬釘截鐵地拒絕他。
他并未對此做出回答,隻是笑了笑,又用手揉了揉我的頭:“好了,我們去叫醒美美子,一起吃飯吧。”
逛完手機店、咒具店和幾家大型商場後,我和美美子已經是精疲力竭。這也不怪我們,上輩子我們的衣服和咒具都是夏油大人找孔時雨花大價錢定制的,直到這輩子我才知道有專門賣各種練習咒具的咒具商店,隻不過裡面沒什麼精品就是了,據說大部分都是從禦三家的咒具庫裡淘汰下來的。所以夏油大人讓我們先選一些基礎的試試手感,之後他會再幫我們留意合适的咒具。
鑒于我們的術式,夏油大人幫美美子挑了一條可以纏在手腕上的鞭子。他本來想幫我選一柄薙刀來先訓練一下我的力量,我卻看上了一旁展示櫃裡的胡蝶刀。這小東西多好,便于攜帶又不易引起注意,剜起腦花來又快又方便。
而且,夏油大人最近在練習遊雲,胡蝶刀在自由度上更像遊雲,這樣會讓他更好地教導我。隻是,他現在還不太适應那種多變的攻擊,所以偶爾也會不小心打到自己。但夏油大人在使用遊雲時真的很帥,我曾發現五條悟在他練習時悄悄偷看他,還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六眼察覺到我的注視,臉皮厚如五條悟,也不禁露出了些赫然,但他強裝鎮定地清了清嗓子,大言不慚地說:“傑的體術是比我強那麼一丁丁丁丁丁點啦。但誰讓我有無下限呢?所以老子依然能把他按到地上不讓他起身。”
一旁不知情的美美子還在開心地拍手鼓掌:“五條爸爸好厲害。”而知道五條悟剛剛是少年春心萌動的我則是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卻不巧被他發現,被捏了好一會兒臉蛋,還被迫喪權辱國地說了好幾遍:“五條爸爸最棒了。”
今天的夏油大人看起來有心事,中午的牛丼飯他也隻淺淺地吃了幾口。等我和美美子都吃得心滿意足後,他才以商量的口吻詢問我們:“下午的時候,陪我回家一趟吧。”
我還以為是我上輩子年紀小,記錯了。可真正到達名為‘夏油’的院子前時,我才發現我并沒有記混。夏油家明明就在東京的近郊,甚至距離東京咒術高專隻有半小時的通勤時間,比起位于神奈川葉山町的五條家宅邸近了不止一半的車程。但在我們和夏油大人相處的半年來,他卻一次都沒有回過家。
看得出夏油大人還是有些緊張的。他在回家的路上,特意繞路帶我們買了些禮品性質的和果子,然後才帶我們來到了那棟看起來很普通的一戶建。按響門鈴之前,他似乎猶豫了片刻,最後微微歎了口氣,手指才按了下去。
“叮咚——”門鈴音響起,門内傳來兩聲狗吠。一個女子的聲音随後傳來:“來了。”不一會兒,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黑發女人打開房門,看到夏油大人的身影後稍稍一愣,似乎沒想到他會出現,“阿傑?”
她應該就是夏油大人母親。如果說五條悟的長相像父親那邊,那麼夏油大人則更多随了母親,眉眼的線條更陰柔些。帶着笑容還好,狹長的弧度會顯得既溫柔又和善,但不笑的時候卻會略顯嚴肅與冷漠。
“母親。”果然,夏油大人先是微微欠身向那個女人問好,然後很體貼地從她手中接過房門,替她撐着門的重量,“聽說您生病了?”
“快進來吧。”女人笑了笑,慈眉善目,一團和氣。“你這孩子,回來也不打聲招呼。”一隻花白色的梗犬從女人腳邊繞出來,好奇地在夏油大人腳邊嗅個不停,又不時沖我和美美子‘汪汪’叫幾聲,仿佛在問我們是誰。
“您給我發短信說您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我便立刻回來了。”夏油大人一邊用腿擋住狗,一邊把我和美美子攏到身前,示意我們在玄關處脫鞋。“您身體好些了麼?”
“這兩位是……?”女人看向我們。
“……”夏油大人按在我肩膀上的手用力了些,“是我的兩個女兒,夏油菜菜子和夏油美美子。”
“你結婚了?”女人似是有些詫異,卻很快反應過來,“不對,你還未成年。她們是你收養的?”她漸漸皺起眉,“怎麼不和家裡說一聲?你父親那邊……”
“我隻是來看看您,會在他下班前離開。”夏油大人打斷了女人的話。他垂下眼,沒什麼表情,見我和美美子都已經踩到地闆上,才放出小腿後攔住的梗犬,關上了房門。
“阿傑,你還在和家裡賭氣麼?”女人問,“你父親也是為了你好。都已經快兩年了,你就不能向你父親認個錯……”
“母親。”夏油大人再次打斷了那個黑發女人的話。他淡淡地說,“我現在很好。我們還是不要提這個了。”他脫了鞋,赤腳踩在地闆上,把手中拎着的和果子禮盒放到客廳的茶幾上。“您看起來身體好像并沒有什麼問題。”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元旦了,我想找個機會讓你和你父親和解一下。”女人的語氣弱了下去,“阿傑,你也不想這樣一直和家裡僵化下去吧?”
夏油大人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尴尬,又有些無奈。他下意識地把手伸到口袋裡去摸香煙,最後卻沒拿出來,隻是笑了笑:“這似乎……不是我妥協就能解決的事情吧。更何況,忍耐的話,我要一直忍耐到什麼時候呢?”
“阿傑,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的父親。你父親隻是希望你能像個正常孩子那樣活着罷了,你小時候吃過的苦還不夠多麼?你記不記得,幼年時我們總帶着你搬家,就是因為你能看到那些髒東西,所以總像個瘋子一樣對着空氣打架,還總說其他人家裡不幹淨、有怪物,以至于連帶着我們家都被周圍的鄰居排擠。當時你父親為了你,不得不換了好幾份工作,直到上了小學,你才漸漸懂得隐藏自己那些不正常的舉動,我們的生活才漸漸穩定了下來。小學、初中……沒被那個宗教學校老師發現之前,你不都一直表現得很好麼?”黑發女人聲音溫柔,說出的話卻顯得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