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笑了。我當然也想重新來過。隻是,要是那樣的話,我的女兒們會怎麼樣呢?”愈發謙卑的語氣背後,夏油傑居然在開小差。
神也是可以被殺掉的吧?
倘若,他也有悟那樣的實力的話……
“當然是湮滅喽。你不會以為,像她們那樣的小角色,也會誕生出你這樣強大的自我意識吧?她們隻是為了劇情而生,當‘觀衆們’不再記得她們,她們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自然就不存在了啊。”世界意識輕巧地說。
真該死啊,夏油傑想。
喉間湧起詛咒那種散之不去的腐爛味道,就像面前那個道貌岸然的世界意識一般讓人作嘔。隻不過如今,二十七歲的夏油傑早已不是十七歲那個疾世憤俗的少年,他微笑着,面不改色:“那麼您——作為書寫這個世界命運的存在——一定有辦法拯救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女兒吧?求你,救救我的女兒們。她們的罪孽是因我而起,所以請把她們殺生的因果歸咎于我。而如果我曾做過的善事也有功德,請把那份善報回應在我孩子們的身上。”
是他錯了。
如果錯誤的是世界,那他的孩子們怎麼可能會安全地苟且偷生?
“你應該知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所以,隻要這‘劇目’足夠精彩,應該會有意猶未盡的‘觀衆’,試圖書寫其他的結局。”
“那我要如何把菜菜子美美子,送到一個她們能‘幸福快樂地度過一生’的故事中?”
“很簡單啊。”世界意識說,“隻要你成為‘觀衆’,去親筆寫下一個屬于她們的故事。”
人是需要希望才活着的。即使是虛構出來的希望,也是會安慰到人的。
就像糖果屋并不存在,聖誕老人也隻是幻想。
父母總是小心翼翼地試圖用謊言維護一個虛假的、如同童話般美好的烏托邦。
但誰又能說,這個由謊言構建成的世界,不是孩子們眼裡最直觀的真實?
“隻要我成為‘書寫者’?”夏油傑的語氣微微放松,甚至下意識地流露出幾分譏諷。“竟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兒。”
“當然不。”世界意識說,“首先,你所寫下的故事,隻會成為衍生世界,而不會改變主世界的結局;其次,你需要給你所創造的世界找到‘觀衆’,讓祂們承認你的故事;而最重要的是,作為‘造物者’,你是不能成為自己創造的世界裡的一員的。除非——”祂的語氣有些惡劣,似乎在躍躍欲試地拭目以待,“你殺了那條世界線的你自己,就可以用他的身份留下,把自己僞裝成‘造物’,從而取而代之。”
原來是這樣……
黑發的男人垂下細眸,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他并不準備剝奪另一個自己獲得幸福的權利,就像他并不覺得自己是否能得到幸福有那麼重要。
眼前的蠢貨在無意識中透露出一個消息,隻要‘觀衆’夠多,他是不是也能‘弑神’?
“如何?你做好選擇了嗎?”世界意識問。
“我願意。”夏油傑說,“即使那隻是個虛假的小世界,我也希望我的女兒們能獲得幸福。”
“那麼,作為代價,你可以付出什麼呢?”
“我已經不剩下什麼了。所以隻要我擁有的,你可以全都拿去。”夏油傑說得淡然。獵物和獵人向來都不是單向的關系,從現在起,誰能笑到最後還是個未知數。他說了那麼多的謊話,不妨也騙騙眼前這個傲慢自大的世界意識,直到……為它送終之時的到來。“包括,我的一切。”
蚍蜉猶能撼樹,蝼蟻尚且偷生。
夏油傑準備去搶,那條‘并不存在‘的世界線的可能性。
然後把那個‘可能’,變為‘現實’。
一切都在朝着他計劃中的那般進行,直到出現了五條悟這個變數。
“所以,悟,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二十七歲的夏油傑揪住二十八歲五條悟的衣領,就像兩人年少時打過的無數架一般,聲嘶力竭,咬牙切齒。
“很奇怪嗎?”五條悟的語氣卻意外地冷靜與平和,“你想過要推翻之前的世界線,難道我就不能?”他露出一抹笑容,張揚肆意,甚至有些瘋,“上一世,明明是我親手殺了你,咒術界那幫爛橘子卻污蔑我們是同謀,涉谷事變,我是你的幫兇。我可從不白背莫須有的罵名。因此,我在死前殺了全部的咒術高層。夏油傑,現在,我與你是共犯了。”
透過屏幕,我看到夏油大人瞳孔猛然一縮。
“哈。哈。”他在松手的同時,卻在笑着,眼中似有水光閃爍,“五條悟,你可真是個瘋子。”
“我是個瘋子,那你就是個傻子。”二十八歲的五條悟擡手,像是調皮一樣,戳了戳夏油大人的側臉,“你看,明明隻要你開口,我們的結局就會變得不一樣。這一世我都明明白白地把這件事告訴你了。既然你覺得我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最強,那你确定,你不利用我?”
一滴淚水從夏油大人眼角滑落。他閉上眼,似痛苦似欣喜:“我怎麼舍得呢?”
像是認命一般,歎息過後,二十七歲的夏油大人再次睜開眼。此時此刻,他的眼底隻剩下無奈,與褪去僞裝的、像刺猬般被層層包裹住的真心。他看着面前二十八歲的五條悟,輕笑了一聲,低聲說:“悟,我愛着你啊。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二十七歲的夏油大人好像答應了二十八歲的五條悟什麼,隻不過由于他們邊聊天、邊離開了那間辦公室,剩下的内容,我便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