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說實在我已經不想追究原因了。
“虞淵，我餓了。”
“事情真是嚴重絕對嚴重保證嚴重。”
“我現在、馬上、即刻就要出去吃魚，虞淵帶我去吃魚。”
“啊，我想到了，我現在分裂的這麼多，一定是因為我用了鹿蜀族術法，是法術有問題，我才會分裂的這麼多！”
“掌聲鼓勵！！虞淵我們馬上出發，先吃魚，再去鹿蜀族！”
“就是說，我呢，修羅國度的策君呢，沒我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
我雙手扶着額頭，生無可戀的坐在椅子上、任由好幾個策君在我肩膀、頭頂、後背作威作福，當然更多的策君都還在桌子上吵吵鬧鬧，想要争出一個領導者。
但由于大家都是公子開明，越是想要說服其他公子開明，就越是沒辦法說服其他公子開明。
這麼說可能有點複雜。
簡單點講，就是修羅國度的策君，煩人又惹人厭的公子開明，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分裂成了二十個小公子開明。
平時隻有一個人一張嘴就夠煩了，現在一下子變成了20個三寸高小人，20張嘴。其煩人程度不亞于唐僧念緊箍咒，而我就是那個被煩的快要殺人的孫猴子。
“虞淵。”“虞淵。”“我可愛又——”“勤奮又——”“聰明的——”“虞淵啊。”
一排排公子開明站在我面前，其聲音就像浪潮一樣一個個接了下去。
我琢磨着到底是用硯台壓扁他們呢還是用花台壓扁他們。
最後得出結論，公子開明沒辦法恢複，倒黴隻會是我。因為帝尊一定會找我的麻煩，帝尊找我麻煩妖神将就會找我麻煩，妖神将找我麻煩滅世三尊也會找我麻煩，滅世三尊找我麻煩那鹿蜀族一定會找我麻煩。
總之倒黴的一定是我。
我呢，鹿蜀族堂堂聖女呢，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
“虞淵！”
我抓下已經爬到我頭頂的公子開明七号，把所有公子開明攬到一起道：“要我帶你們出去找人可以，但行動時必須聽我的。”
“可以。”“沒問題。”“就這樣辦。”“但是。”“現在。”“有一個。”“問題。”
你們能不能好好說話。我一臉深沉的考慮等公子開明恢複正常之後就辭職的可能性。
“我現在。”“變成這樣的。”“模樣。”“你要怎麼。”“全部帶出去。”
“是這樣哦。”畢竟有二十多個公子開明，不管怎麼打包都很不方便，放在這裡又怕會出什麼事故。我想了想，給出一個建議：“殺掉幾個吧。”
話一落下，公子開明們瞬間炸開了鍋。
“你好兇，你好殘，你好兇殘。”
“我這麼英俊潇灑魔見魔愛的修羅國度第一智者策君——”
“黑暗的希望，光明的哀嚎，舉世無雙，帥氣非凡的公子開明。”
“你怎能下的了手，太沒愛心，太沒良心，太沒魔性了。”
我面無表情的吐槽：“魔見魔愛？你确定不是魔魔喊打？”
公子開明蹦蹦跳跳的反駁：“哪有，你是嫉妒我。”
“哦。”我敷衍的應了一聲，繼續吐槽道：“看來你沒有自己被讨厭的自覺啊。”
“亂講，我當策君多少年了，每年魔月節都有人給我送禮物。”
“珍奇珠寶、名畫古董——”
“我還登上過魔世美男錄的封面。”
那是因為如果大家都送了禮物隻有你沒有禮物的話你就會給沒送禮物的人穿小鞋，而且你上一次上魔世美男錄還是在其他參賽者都沒辦法參賽的情況下才得的殊榮。
“麥廢話。”懶得和他掰扯，我打斷公子開明沒完沒了的廢話，“再吵我就把你打包快遞給鬼飄伶。”
公子開明們齊齊捂住嘴巴。
鬼飄伶某方面來說是公子開明的好友……不過是互坑互損、恨不得将對方糗事散布到整個修羅國度皆知的那種好友。
就像上次公子開明把鬼飄伶輸給俏如來的事情四處散播一樣。
如果現在公子開明的狀态被鬼飄伶知道……用腳趾想都知道鬼飄伶會出手幫公子開明恢複，但是在恢複之前的那段時間，他也不會讓公子開明多好過。
我從公子開明的房間裡面翻出一個藥箱，藥箱裡面分了許多小格子，正好能讓縮小了的公子開明們坐進去。為了方便他坐的舒服，我還削了不少小方塊能讓他坐着。
剩下一個沒位置的，我抓住他往衣領處一塞，背好藥箱出門。
公子開明扭扭捏捏的從領口處冒出一個頭，小聲道：“這樣多不好意思啊。”
“閉嘴。”
我把他塞了進去。
公子開明出事的時候正是上班時間，殿外有不少守衛走來走去，萬一有誰看到了這個縮小版的公子開明，問題就大了。
畢竟他真的得罪了不少人，想要落井下石整蠱他的人絕對不在少數。
這大概就是魔世的特殊相處方式吧。
我背着藥箱和彎弓刀，試圖渾水摸魚溜出去。
一般情況下這都是很容易達成的。自從入侵人世失敗，魔世退回後，魔界百廢待興，大家忙着重建修羅國度，大部分護衛撥出去搞基層，基本忙的不見人影。
但偏偏我就是那麼倒黴。
我看着面前的滅世三尊以及帝尊，想也沒想的行禮：“帝尊。”
“哦～”這個百轉千回的尾音，這張邪魅俊俏的外貌，這副渾身發綠的裝扮，這就是魔世第36代帝尊，修羅國度裡面唯一的人族——戮世摩羅。
我恭敬的低下頭。
“你——不去做你保護策君的工作，在這裡亂走什麼。”戮世摩羅剛說完這句話，三尊眼神瞬間落在我身上，我壓力倍增。
“屬下奉策君命令……”
我還沒說完，戮世摩羅便打斷了我。
“這是什麼？”戮世摩羅手上捏着一個小小的身影，那個身影正假裝自己是個玩偶的一動不動。
我下意識的往胸口一摸——果然空了。
要死，策君怎麼掉出去了。
我後腦勺瞬間冷汗直流，刷的一下半跪下身，低頭解釋道：“這……這……”
入侵人族的事情我并沒有參與，而是被策君留在了魔世，幫忙維護魔世的運轉。于此，我也并不清楚戮世摩羅為何能以人族之身得到滅世三尊的承認。
但換一個角度想，他能得到這份尊敬，代表了他手段不凡。
我不清楚公子開明想要的是什麼，隻是他剛才假裝自己是布偶，就代表了他絕對不希望自己現在的情況被帝尊知道。
我定了定心神，解釋道：“是策君的玩偶。”
“哦？”戮世摩羅饒有興趣的捏着策君衣領，在空中甩了兩圈。沒有被眼罩擋住的月金色眼眸不知情緒的看了我一眼，反問道：“看你這樣的神情，這個玩偶該不是你自己做的吧。”
帝尊問的奇怪，我也不敢放肆，膝蓋筆直的壓在地面上，恭敬的回答：“是。”
“哎呀，我竟然不知你有這樣好的手藝，看這玩偶做的栩栩如生，好似還會動啊。”帝尊的語氣從輕松到凝重，到最後輕忽的簡直要融在空氣裡，而後面滅世三尊的眼神卻是越發警惕。
大概是壓力太大，我反倒有些破罐子破摔了起來，擡起頭認真道：“我偶爾也會這麼覺得。”
戮世摩羅一頓。
我不等他反應過來，接着說道：“我想應該是因為我對策君愛在心口難開，所以才會把他的玩偶做的入神三分，不是本人勝似本人，甚至能動起來的地步。”
空氣難得的凝固了起來。
非要形容的話，大概是在場所有人都被這句話震到了，背後三尊看我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修羅國度姑娘齊齊給殺生鬼言送情書一樣不可置信。
而帝尊到底是帝尊，他遊刃有餘的接住了我的話尾，“既然如此，我作為修羅國度的帝尊，奪你所好更是不應該了。”
“沒關系，畢竟策君英俊潇灑人見人愛，是修羅國度第一智者，黑暗的希望，光明的哀嚎，舉世無雙，帥氣非凡還上過魔世美男錄……我能理解帝尊對策君的喜愛。”
“還你。”戮世摩羅仿佛被燙了手一樣，擡手把公子開明甩到我頭上。
明顯很嫌棄。
“公子開明不是叫你去做什麼嗎？快去吧。”戮世摩羅揮揮手。
我恭敬的站起身，微微彎腰等着帝尊先行。
他輕笑了一聲，意義不明的彎下腰，在我耳邊輕輕問了一句：“欺騙帝尊，在修羅國度應判何罪？”接着用力的拍拍我的肩膀，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他聲音很小，除了我們兩個以外，後面的三尊并沒有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恭送帝尊。”
曼邪音擦過我身前，瞪了我一眼：“哼！”
接着是看着很容易沖動，實則脾氣很好的熾閻天，他隻是輕輕掃了我頭上一眼，沒有說什麼。
最後是蕩神滅，他在我面前停了一秒，大概想要說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說的跟着帝尊離開了。
嗯。阿鼻尊，别想了，我不會給你做戀紅梅玩偶的，我不會女紅。
“送三尊。”
等人終于走光之後，我松了一口氣，把頭上的公子開明捏了下來。
他滿臉通紅，扭扭捏捏的用雙手捧臉：“我知道自己很英俊，但……本策君真沒想到你對我抱着這樣的感情……實在是、實在是，讓我有一點點、一咪咪、一丢丢的不知所措啊——”
我用力一握，公子開明發出一聲細小的“吱”聲。
“清醒了嗎？”
公子開明上半身趴在我的手指上，恹恹的回答：“清醒了。”
“清醒了就去找人。”我把他往衣領處一塞，徑直往大殿出口跑去。
我一跑，公子開明咕噜的滾到衣領深處，接着又挪動的從領口處冒出來，嘀咕道：“我也滾的太順暢了吧。”
……
信不信我打死你。
魔界的宮殿雄偉而森冷，腳踩在石面地闆發出節奏的腳步聲，在寂靜的走廊中回轉。穿過走廊外是通向出口的寬廣大殿，淡藍色的月光從兩旁成列高大石柱邊的窗戶流入。大廳内沒有懸挂任何裝飾，隻陳列了許多黑色大理石雕像，那是魔界曆代戰将的雕像，守護者入口的宮殿。
隻有創下優秀戰績的人才有資格留像在宮内，不過魔的壽命很長，所以要留雕像在這裡也是需要激烈的競争的。
畢竟，鐵打的魔将，流水的帝尊。
在心裡偷偷吐槽一下。
跑出大殿，我騎着策君的木鸢往鹿蜀族飛速奔去。
鹿蜀族其實算是魔界裡面的隐居種族，原因自然是族中特殊聖樹。鹿蜀族人繁衍後代艱難，所有人都從那顆樹上誕生，為了守護聖樹，族内無論男女老少皆能武善鬥。
而聖樹特殊之處除了能繁衍族人，實際上它還可以起死回生。隻是這個方式用一次，就必須犧牲一個鹿蜀族人的性命，可以說是以命換命的方法。
滅世三尊裡面的蕩神滅和熾閻天便是這麼複活的。
簡單的說，便是因為聖樹有這種特殊的功能，鹿蜀族飽受其他魔族騷擾。在這種情況下，修羅國度的策君，也就是公子開明忽然向鹿蜀族伸出橄榄枝，表明隻要鹿蜀族願意全族向修羅國度效忠，修羅國度就願意保鹿蜀族上下安甯。
這極大的緩解鹿蜀族的壓力，畢竟鹿蜀族的人再怎麼擅戰，在那種情況下也是寡不敵衆。
為了表明鹿蜀族的立場，當時還是聖女的我被族長指派至策君麾下，作為他的貼身護衛保護策君安全。
與人族不同，鹿蜀族内的聖女或聖子代表最高戰力，已經不需要保護聖樹的我，确實适合去當保镖。
我當時是這麼想的，也沒拒絕族長指派。
……
然後我就後悔了。
簡直是血淚的記錄，公子開明真的算不上是多麼體貼的上司，他更像是小學時的同桌，在你認真上課的時候死命和你說悄悄話，害你被叫夫子教課室的那種人。
這種小學生我可以一打百連氣都不喘，可偏偏他是我的上司。我上班聽他念個沒完，下班還要忍受他因為半夜三更做了噩夢非得要來我家睡覺的可惡行徑，沒事就指使我給他做飯，平時最愛叫我加班，加班完之後去吃宵夜還要我付錢。
這也就算了，我偷偷問過煉獄尊，然後算出熾閻天他的工資是我的十倍這件事。
流出了悲慘的淚水。
我就是個幹的比誰都多，拿的比誰都少還要倒貼的傻子。
這麼想着我突然心聲怨氣，有點想把公子開明拉去沉塘，趁着現在沒人發現，神不知鬼不覺……
大概是感受到我身上忽然爆發的怨氣，公子開明偷偷的，偷偷的把頭縮回衣領，一動不動的貼在原位，假裝自己不在。
……
哼！
鹿蜀族。
族人自古居在鹿峰山腰。茂盛如雲的樹木，煙霧籠罩着景色，江水曲曲折折地繞着花草叢生的原野流淌，淡藍色月光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些許月光折射，點亮岸邊螢光幽幽，浮空閃爍，如詩如畫。
族長看到我的時候正在喝水，接着一口水噴的老遠。
“虞淵，你怎麼回來了？”
說的好像我去的是什麼魔界地獄，一去就死翹翹了。
我捏着公子開明在族長面前一晃：“你看。”
族長一看吊在我指尖的公子開明，頓時長嚎一聲，吓得我差點松了手。
老族長用力頓了頓拐杖，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對我說道：“你怎麼能這樣對待策君，快把他捧好！”
我打開藥箱，給他展示裡面摔得亂七八糟的公子開明們：“……别緊張，這裡還有19個。”
老族長倒抽了一口氣。
然後舉着拐杖追了我十條街。
最後氣得我把公子開明往他懷裡一丢，跑去看族内幼崽的武學進度。
之後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反正等我回來的時候，發現20多公子開明不見，剩下一個仍隻有三寸高的公子開明。
我：……
公子開明蹦蹦跳跳的圍着我轉了半圈，拽着我手邊的袖子，示意我把他捧起來。
我翹起手指把他推得更遠，扭頭問族長：“這是怎麼一回事？”
公子開明兩隻手抵着我的食指，叽叽咕咕的順着我的手背往上攀，我順勢一抖，公子開明就摔在了桌子上。
“啊啊啊！你在做什麼！”族長氣的用拐杖在地上敲了好幾下，似乎要沖上來捶我幾下，最終仍然是忍住了，“不能這樣無禮。抱歉策君，這孩子被我慣壞了。”
“沒關系、沒問題、不要緊，我習慣了。”他恢複極快的跳了起來，拍了拍衣袍，擡頭對我說道：“關于我變小的術法，是有那麼指甲大小的問題，但這不是重點。因為隻要幾天的時間，我就能恢複之前的模樣，隻是這段時間，就要麻煩你了，我可愛又勤奮的——虞淵啊！”
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對族長說：“我能拒絕嗎？”
族長給我一個‘敢拒絕你就死定了’的眼神，接着低頭問公子開明：“機會難得，不如策君在此小住幾日，如何？”
“當然好、絕對好、非常好！”公子開明在桌子上跳了幾下，果斷的答應下來：“我早就想看看虞淵長大的地方，隻是修羅國度公務繁忙，虞淵又從不願意帶我來這個所在，難得有機會，我怎麼會拒絕，不如說太好了。”
……
公子開明變小之後聲音更細更吵了，盤桓在耳邊像是立體回音一樣超煩啊！
族長：“那我這邊吩咐人安排房間。”
“好——”公子開明眼睛一轉，又不知道想到什麼壞主意，突然道：“啊，其實不用這樣麻煩，我和虞淵住一起就行了，反正我也不占地方～”
我：“我反對。”
族長：“既然如此，我便這般安排了。”
公子開明：“有勞——族長。”
我要殺了你們兩個！
呼，冷靜，虞淵，想想族内的聖樹，再想想公子開明拖欠了你三個藍月的工資。
很好我冷靜下來了。
在族長的強勢安排下，我帶着公子開明回到我在族内的房子。
房子已經被收拾幹淨了，整個房間散發着白呙的味道。我當初離開時沒想過這會變成一個全年無休的工作，故我當時隻帶了兩三件衣服、一把武器和一袋銀錢，房内大多數東西都是齊全的，包括衣物。
我不可能為了公子開明屈就自己。
到泉裡沐浴幹淨後，我披着一頭長發回到房間。
公子開明換了一身族内的衣服，大概是沒有合适的發飾，頭發太難整理，他幹脆隻紮了一個馬尾，坐在桌子邊緣吃花瓣。
那花瓣也是魔界特産，族内小孩當零食吃的。
我攏了攏長發，坐在桌旁，也捏了一片吃。
“嗯嗯嗯，我一直想說，你的頭發非常的、十分的、特别的好看，在魔世也是罕見的顔色了，像是從天際流瀉而下的藍月光，不愧是修羅國度第一智者策君的護衛。”公子開明蹭了蹭嘴角，啪嗒啪嗒的跑到我面前，撿起一束落在桌子上的發絲。
“你到底是想誇我，還是誇你自己。”
“當然是——都有。”他拽着我的發絲，坐着摸了摸，我也低頭看着。
淺的近乎泛銀的水藍色發絲，在以重色為主的修羅國度确實罕見，或許說整個魔界這種淺色發絲的人都不多見。我懷疑正是因為我有着這樣一頭别與他人的發色，才會被公子開明盯上。
這麼一想突然有點想剃光頭。
“你——”公子開明握住我的發絲，笑眯眯的擡頭問我：“方才是不是想我一定是因為你這頭特殊發色才盯上你，并且生出了剃光頭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