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封建迷信的事情也不是我一句兩句可以勸得住的,就算勸的了一時,也不能保證我離開了之後他們不會故态複萌。
想了一會,我決定把制造問題的源頭解決掉。
“那就這樣吧,我替嫁。”我指了指自己,笑着道:“怎麼樣,論起長相,我比那個小姑娘好多了,說不定妖怪就喜歡我這種。”
“把她丢進河裡!!”村長聲嘶力竭的大喊。
嗯,村長沒意見,事情解決了一半。接下來隻要殺了那個霸占河底的妖怪,就全都解決了。
我穿着紅色的嫁衣,身邊擺滿紅色的茶花,被他們放在紙船上,順着水流到河中央。
我還是第一次坐這種紙船,就這個結實程度,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就會沉下去吧。我漫不經心的看着膝蓋邊上的地方,啊……已經滲水了。
我原本的預想是妖怪會來叼着我到水底下,結果我在河中央等了半天都沒等到妖怪。最後決定自己去找妖怪,幹脆往河下一紮,順着有力量波動的地方遊了過去。
就在我遊了沒多久之後,一個藍色的鲛人也匆匆遊了過來,一照面就在對方臉上看到從傻眼的表情。
這就是那個……妖怪哦。
明顯不是人類的外型。海柳一樣的頭冠,脖子和臉側都有藍色鱗片,大概就是村裡人說的鲛人妖怪。對于人類來說這個審美有點超前了,但奇怪的是我還覺得挺好看的,這到底是不是鲛人的詛咒的一種啊。
我順着他的上身往下看……噫!竟然是人腿!
他的表情從傻眼到驚訝,最後眼裡隻剩下某種一言難盡的情緒,默默俯視着我。
有多一言難盡呢?
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明明在河裡,我卻隐隐看到他頭上燃燒的怒火。
嫌火不夠大還火上澆油的我歡快的一招手:“HI,親愛的。”
他的眼神更複雜了,大概是想把我丢出河面又不知道因為什麼忍耐的眼神。
最後我還是被他拽着回到河底暫住的地方,他把我丢在一個空房間後,又一條魚獨自跑了。
奇怪的鲛人。
看起來不像是會要求娶妻的那種妖怪,那麼……隻是村民們自作主張的決定嗎?還真是毫不意外的答案。
我摘下頭上的茶花,讓它随水飄走。
這條鲛人……身體似乎很虛弱的樣子。
诶——受了什麼傷嗎?我看着散落的花瓣,手在水中攪一圈,讓花飄的更遠。因為是傳聞中肉身能讓人永生的滄海淚鲛,所以被暗算了?
這個推論合理到我找不到第二條理由辯駁。
……是說這種修仙武俠世界怎麼還有人要追求永生啊,多練功不就行了嗎!太怠惰了!
半響,我開始認真的想:“不知道鲛人的鱗片吃起來會不會有永生的效果。”
嗯,還是算了,以滄海淚鲛稀有程度,他完全是個頻臨滅絕的超級保護動物,不管從環境保護的角度還是良心的角度來說,都要好好保護才行。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的在河底留了下來。
我穿過湛藍的河流,随着氣息的指引來到鲛人所在的地方,發現他卧在療傷的大型蚌殼中。白日的光穿過深深的河水,曲折的在水下漂浮鋪卷。他微微側卧,衣角不安分地随水波飄動,眼睫因偶爾的光線投映而微微顫動。
和我猜測的一樣,他呆在這裡是為了療傷,這個河底有一道天然靈地,對他身體修複有好處。
我伸出手,擋住照在他眼上的那一抹光線。
他微微睜開眼,看了我一眼,然後又閉眼,沉沉睡去。
他從來不問我的來意,也不在意我的行程。偶爾醒來的時候看到我,都隻是用一種難辨喜怒的複雜眼神看着我。
直到某天我告訴他自己要離開了後,他才和我說了第一句話。
“去哪裡?”
和奇異的外表不同,他的聲音低沉的很好聽。
“這種事情要等離開了才會知道。”我笑着伸出手攔截遊過來的魚苗,說:“也許是東方,也也許是南方。”
在河底的寂靜中,一束束明媚的光線透過河面波折的水紋落入入河底,明明滅滅,灑在鲛人的鱗片和衣領間。
“真是落魄的姿态,如同落水之犬。”他語氣淡淡,沒有主語的話語,說不清是指誰。
“落水之犬?或許是這樣,畢竟人類是很複雜的生物。”我摸了摸自己的袖角,微笑着說:“一旦停下,總覺得自己在滿懷期盼的等待什麼。”
鲛人皺眉,似乎在思考。
“說起來,你叫什麼?”我站起身,開玩笑說:“總是叫你‘親愛的’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鲛人冷淡看我一眼,陳訴道:“你已嫁與吾,這等稱呼有何不可?”
“哎呀,這麼說來,要不是你沒辦法離開這裡,我恐怕也不能趁機離開。”
“你真惡劣。”對方直白的說。
“惡劣也是我身為人類的特點之一。”我說着說着忽然湊上去,悄悄地親了一下他的嘴唇:“你看。”
大概是因為我做出了這樣有違常理的事情,冷淡的表情有一瞬的破裂,“你在做什麼?”
“啊……就是好奇鲛人的嘴唇和人類的有什麼不同。”我直起身子,煞有其事的說:“涼涼的,有股海水的味道,你應該是海生物。”
鲛人頭上冒起了青筋,“你!”
“哈哈哈。”我大笑着飄出一段距離,回頭看他:“這段時間謝謝你。”
“隻是暫時放你離開。”鲛人依舊坐在蚌殼中,深藍色的眸子透過河水注視着我:“吾總有一天會尋到你。”
“我不會等你。”我揮揮手和他道别:“但如果你找到了我,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就這樣,我在鲛人身體快要複原的前一天,帶上錢,帶上鲛人怨念,帶上自己無處安放的青春!果斷的踏上流浪之旅!
筆友平靜的将伏特加和白蘭地混在一起,伸手遞給我,溫柔的說:“接下來呢?”
喝的半醉的我沒有察覺筆友平靜神情下的怒火,繼續說着下一個故事。
“我厭倦了旅遊。”我低下頭,長發滑落下來,遮住我的臉,“所以我找了一個靠海的地方,租了一個小房子,住了下來。”
“然後我遇見了那個人。”與十七十分相似的那個人。
如果要去形容那個人的外貌的話,用‘欺騙’兩個字就可以。
——足以欺騙世人的相貌。
“你在找人?”
身旁傳來幼小孩子的聲音,我停下眺望的目光,轉過頭。站在旁邊的小孩還沒我大腿高,眼睛細細的,穿着有些單薄的衣服,身上還挂着一個商品展示闆。
收回打量的眼神,我脫下披肩,蹲下圍在對方身上,笑道:“沒有,我沒有在找人。”
“大人都喜歡說謊嗎?”小女孩歪了歪頭,也笑道:“買些能夠尋求幸福的手工品怎麼樣?這個就很适合,是有美好祝福的捕夢網。”
“什麼呀,說那麼多都是為了推銷産品,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了不得。”我有些哭笑不得,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還剩多少,我都買了。”
“謝謝惠顧!”小姑娘将所有商品都塞到我懷裡,拿着我的錢包一路跑走。
我捏高捕夢網,透過網去看天上圓月,“這種東西能抓住的,隻有自我欺騙而已。”
那些早已經逝去的,已經留在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憶裡,留在那個沒有月光的黑夜裡。
察覺到旁邊有人走過來,我放下網,下意識的往腳步聲傳來的地方看去。
燈火輝煌的世界與樹林之間隻隔了一條人行道,熱鬧的燭火偶爾穿過陰影為黑夜點綴色澤。立在空地上身穿華麗長袍的男人,月光照亮他漂亮到不像真人的容貌,襯着唇角淡淡的笑意,令人動魄驚心。
“晚上好。”
我收起捕夢網,恍惚的笑了笑,回道:“晚上好。”
“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我的錢都拿去買這些東西了,要是可以,能麻煩你送我回家嗎?”
對面美人一怔,然後露出柔軟溫和的神色:“讓人無法拒絕的要求,不是嗎?”
就這樣,我認識了這位美貌男子,得知了他的名字,并且發起了追求攻勢。
“他也答應了。”我苦悶的說着。
“那不是很好嗎?”筆友揮了揮手,讓酒保拿來了一整瓶朗姆酒,轉手遞給我。
我擰開酒瓶,喝了一大口。
“是啊!沒錯!但就在當天晚上,我因為高興喝多了。”我又恨恨的喝了一大口,繼續道:“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第二天起來發現睡我旁邊的人不是我追的美人,而是一個我根本不認識的橙紅發頭發的美男子。”
我也不是什麼沒經驗的人,這絕對是該發生的什麼都發生了啊!!
吓得我當時就留下一大筆錢跑路,然而并沒有什麼卵用,那橙發美男還是找到我,要求我對他負責。
“接着呢,你是怎麼成為腳踏六條船人渣的。”筆友不但不安慰我,還笑眯眯的往我傷口上插刀撒鹽還抹均勻。
“那個……因為犯了事,所以我好幾天不敢見我男友,就在家裡躲了幾天。”想起接下來的事情,我就深深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命運的捉弄往往就是那麼樸實無華且枯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出門,就遇見了當初一|夜|情對象。”我捂着臉,十分艱難的說:“他身邊跟着兩個孩子,苦境武林有多神奇你也知道,而且因為年紀和當時事發時間太過接近,所以我就多嘴問了一句對方成親了沒!”
“他冷笑的回答我沒有啊!是沒有啊!如果不是我的孩子為什麼要用那種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啊!那肯定是我的孩子,肯定的!”
“沒辦法,我留下了聯系方式,又在家裡冷靜了兩天。”
冷靜的第一天,和我成過親的鲛人找上門來了。他體質不适合在陸地上呆太久,沒辦法,我隻好買了個大魚缸把他安置在家裡。
接着就是冷靜的第二天,我下樓倒垃圾的時候,遇見了搬進我家樓下的仙男……
“這什麼巧合啊,果然我就是不能夠停在一個地方太久!”我哭喪着臉說道:“這還不是重頭戲,重頭戲是我的初戀,他出現了,并且表示他找我很久了”
我絕望的巴着臉:“……命運的捉弄是那麼無情,感覺沉重地要活不下去了。”
看着我絕望的眼神,筆友臉上的笑容愈深。本就美貌的面容,為此染上了一層難言的溫柔。他拿走我手上喝光了的酒瓶,輕聲問道:“那麼你想如何?”
“這根本不是我想如何的問題。”失去支撐自己的物品,我忍不住半趴在桌子上:“是他們想如何的問題啊。”
“這到底是什麼鬼畜的修羅場,是上天看我太花心給我的報複嗎?一定是吧。”我小聲嚷嚷,沉重的歎氣,擡眼正想說什麼的時候,忽然看見酒櫃展示台印出了一張熟悉人臉。
海柳一樣的頭冠,藍色的鱗片。
酒精效果一下子就從身體裡完全消失,我驚恐的睜大雙眼,冷汗在我背上成瀑布一樣嘩嘩流。
不——不是吧?
我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什麼都沒有。
什、什麼啊,幻覺嗎?哈、哈……哈哈。
“怎麼了?”筆友遞過來一瓶新的酒,還體貼的給我開好了瓶蓋。
“沒、沒什麼。”我被剛才那一幕幻覺吓得有些結巴,接過酒先喝了一口壓驚,幹笑了幾聲,說:“我看錯了。”
差點沒被吓出名畫《呐喊》的表情。
“是嗎?” 筆友體貼的給我叫了伏特加。
嗯,我剛才就很想說了,我今晚喝的酒是不是超标了?總覺得大腦都開始像灌了三斤酒一樣混混沌沌的,隻記得——
“啊,我今天是開車出來的。”
“我送你回去吧。”筆友輕飄飄的補上這句話。
“哦,好。”我點點頭繼續喝酒。
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對?
……嗯,到底是哪裡不對?
算了,想不起來的話就是沒有哪裡不對吧。
最後喝的爛醉的我被筆友扶着離開酒吧,走之前我還看見店長一臉不知道應該怎麼吐槽的表情。
放心吧,店長,我一點事沒有!
“你好似放松下來了。”
“唔……現在這種情況,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我颠七倒八的說着醉話,帶着自我安慰:“沒、沒關系,要是分不掉,那隻能……一人一天了,周日、嗝,周日還能放假一天,對吧,摯友。”
“當真會如此簡單嗎?”筆友扶着我慢悠悠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低聲叫我名字:“離恨。”
“唔,當然不會吧。怎麼想,我的下場都會死的很難看。”由于處境太過地獄級,我直接自暴自棄了,反正最差也就是撲街而已。我醉的連視線都有些不清楚,隻覺得筆友的容貌,在此時此刻似乎和誰的重合到一起:“……你身上也有,熟悉的感覺。”
我喃喃的道謝:“多謝你今日陪我喝酒,……奇夢人隻是你的筆名吧?你真名叫什麼?”
奇夢人笑的别有意味:“你當真想知道?”
我沒有聽見他這句低聲的詢問,推開他的手,跌跌撞撞的往前走,連袖口的珠串掉了也沒有發覺,自顧伸出手,像是想要抓住什麼。
“落花……已逐回風去,”
落花已逐回風去,花本無心莺自訴。明朝歸路下塘西,不見莺啼花落處。
在我失去意識的前一瞬,我感覺到誰扶住了我。
紫色的長發鋪撒在我的手背上,如絲綢般冰涼。他的聲音含着幾分冷意:“吾抓住你了。”
在這之後,我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雞飛狗跳的日子。
什麼修羅場都是小意思!我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為男朋友們做牛做馬無私奉獻啊,什麼做飯倒垃圾都是小事!花錢買大魚缸買純淨海水都是小事!扛書抄書陪男友排練都是小事!帶小孩輔導小孩寫作業都是小事!都是小事!
我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周七天,也隻有周日有那麼幾小時可以和奇夢人喝喝酒,吐吐槽,說說自己如何隐瞞其他男友另一些人的存在計劃。
為了讓我的死期來的更晚一些,我簡直是費盡心血,全年無休,沒有人畫大餅也自主自動踏上007的工作時間。
這一切,在某個周日,我家魚缸漏水之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首先是我在和奇夢人喝酒的時候,鲛人自己去浴缸那裡洗澡,結果在洗澡的過程中睡着了,浴缸的睡蔓延到樓下。
仙男發現樓上漏水,打電話給物業投訴。
物業沒有鑰匙,且他們不能擅自進業主的家裡,于是就打我電話。
當時在酒吧的我沒接到,而物業為了盡快解決問題,竟然!聯系了秦假仙,買了我所有緊急聯系人的電話,挨個通知過去。
這一打,直接捅了馬蜂窩。
我回家的看到這個場面的瞬間,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走過去好,還是拔腿就跑好。
冷汗!冷汗都在背後流成瀑布了啊!
“怎麼站住了。”跟在我背後的奇夢人微微笑着問道。
“那個……奇夢人。”我非常虛弱的小聲說話:“你有素還真的聯系方式嗎?麻煩幫我挂個急診,萬一沒救回來,就幫我海葬吧,千萬不要讓他們把我分成幾塊埋到世界各地,我這種渣渣,湊起來也不能實現願望的。”
站在我家門前的末日十七、地冥、鬼谛、幻流星、瑟斯、永夜齊齊看向我的位置。
“不解釋一下嗎?”他們問。
而我——不!這根本沒法解釋啊!我還是上吊吧!
後記。
奇夢人也是地冥啊!
怪不得我被修理的那麼慘!我根本就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
别問我日常是怎麼過的,說了就是血淚,社畜的007都比我幸福!我是一個人面對了七個boss啊!有人比我慘嗎?我根本沒體驗到有七個男朋友的快樂啊!我活着的每一秒都面對着修羅場的痛苦誰知道啊!
未來我的墓志銘寫的絕對是“死于男朋友之間的修羅場”啊!
“離恨。”
“來了來了!我這就來了!”将小日記藏在衣櫃底下,我抄起背包,彎腰抱起藏在牆角的邪說就跟上地冥的腳步,“離凡——走了,去體檢了。”
“我不要啦——”
關門的聲響驚動窗戶挂着的風鈴,發出了清渺的響聲。風鈴倒印出離開的畫面,下一秒,四個人吵吵鬧鬧的剪影被風吹沒。
叮鈴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