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難形容我現在的感覺。
那件事發生後的第二天,銀鍠黥武态度如過往般平靜沉穩,到點端藥過來,待我喝完就離開。
幹脆利落,沒有一絲遲疑,偶爾有交流也是公事公辦,得到答案就閉嘴,一句閑話都不多說。
好像照顧我的傷勢隻是他的日常任務,每天打個卡就離開。
這算什麼?
簡直就像那件事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
可惡,冒失鬼,都怪那個冒失鬼!都怪他那天忽然——
我不在意,我一點都不在意!
不就是一個吻嗎?
我、根、本、不、在、意!
待身體能自由行動後,我立馬收拾東西,準備去第二殿找女後複命,順便看下能不能拿到荒骨的研究權。
未曾想剛出出房門,就撞見在門口袖手站立的黑發魔将。
煩魔呐。
我當做沒看見,打算繞過對方直接離開。
在經過對方之時,一隻手攔住了我的去路。
“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
對方遊刃有餘的态度,好似要将我吃死一般,我别開臉,沒什麼好氣的開口。
“招呼是嗎?我傷好了,多謝你這幾日的照顧,告辭!”
銀鍠黥武嗯了一聲,将手負在身後,讓我通過那窄小的去路。
走了一會,我停住腳步,猛地回過身去瞪那隻陰魂不散的冒失鬼。
“你跟着我做什麼?”我問。
“送你。”他語氣平淡回答。
我偏偏就是不喜歡他這理所當然到好似全無情緒的态度,襯得我冷靜全失,像個無理取鬧的魔族,當下開口拒絕:“不用!”
“你會需要。”
我立即否認,“不需要!”
跟在我身後的魔族頓了頓,忽而擡眼。晦暗的微光照亮他的面容,火一般灼熱的瞳仁。驚得我心頭一跳,下意識避開眼,不敢與他對視。
我以為他生氣了,然而他接下來的話,讓我覺得他還不如生氣。
銀鍠黥武還是那副低沉的嗓音,言辭卻犀利:“這個語氣,你很在意吾的存在?”
聽到在意這兩個字,我心跳速度瞬間升上一百八,臉色卻是一沉,想也不想的否認。
“我為何要在意。”
說完,我迫不及待往前走,想甩開這個亂魔心神的冒失鬼。
“是麼。”他施施然跟上,速度不快亦不慢,卻穩穩落後我三步之遠,“那吾在何處有何關系。”
好煩,這隻魔為什麼那麼煩。
“有!”心煩意亂之下,一直被我藏在心底的稱呼脫口而出:“我看到你這個冒失鬼就煩!”
話說出口就有點後悔,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對魔界有功的戰将,我不該如此無理。
正猶豫要不要道歉之時,我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頓了一瞬,但很快又跟了上來。
“冒失鬼。”他喃喃重複一遍,語氣裡說不清是什麼态度。
……
我沒法對他道歉,我看到他就煩,一煩就理智消失,理智一消失開口就不經過大腦。
“怎樣?不開心就離我遠點。”
“無,吾覺得這個稱呼很有趣。”
變态!怪魔!冒失鬼!頭鐵魔!莫名其妙!
我被對方的回答堵得啞口無言,沒人能懂此時的我是多麼的崩潰,更讓我崩潰的是,前面又站了個黑衣魔族。
我是和黑這個顔色有仇嗎?
斷風塵看到我有些意外,看到我身後的魔之後更是挑起了眉尾,别有意味地笑了起來:“許久不見,伏嬰漪流。”
……
比起後面這個,我更不想看到前面這隻。
無他,隻是我的藏書經不起第三次的摧殘。
不知是否因伏嬰一族向來神秘,不愛出族地的緣故,部分魔族似乎對偶爾走動的我族非常好奇。
當然也不排除是斷風塵的集郵癖好發作,畢竟在異度魔界中,伏嬰一族的柔和清秀長相非常顯眼。
BUFF疊加,吸引到眼前這隻麻煩中的麻煩也不出奇。
我不想說話,但他堵在去路,我沒地走,隻好站住。
他對我不耐煩的神色視而不見,依舊是那副風流不改的态度,“數日前聽聞你受傷,吾正欲探望,卻沒想到在此處遇見。”
我:……
說實話,我今日出門應該看看黃曆。
吐槽了一秒,斷風塵往我的位置走了一步。
……
對比起後面這個魔,前面這個魔更麻煩。
好魔不沾眼前泥。
我後退一步,兩步,接着蹭蹭蹭後退數步,往銀鍠黥武的背後一縮,用他的身形擋住我的身影,來一個眼不見為淨。
冒失鬼銀鍠黥武此時格外可靠。在我藏在他身後的同時,他也伸手,擋住了眼前窺探的麻煩。
“有事嗎?”不帶主語不指名姓的含糊之語,仿佛真的隻是與同袍相遇般,态度從容得不帶一絲情緒。
“巧緣遇見,打個招呼罷了。”斷風塵順着他的話語往下說,語氣亦和緩得仿佛方才什麼都沒發生,“你欲往何方?”
“第二殿。”
斷風塵與銀鍠黥武相對一眼,似是心頭某種猜測被驗證,從容退開。
“哈,那吾不打擾了,請。”
“請。”他點頭,帶着我順利離開。
一場麻煩消弭于無形,我吃驚的同時,不由得亦步亦趨,跟着他走到第二殿。
等到了,我才反應過來應該向銀鍠黥武道謝。畢竟不管如何,方才都是他不計前嫌的幫了我。
我不是是非不分的魔,躊躇片刻,開口:“……多謝。”
銀鍠黥武沒應聲,指着前方,“第二殿到了。”
“嗯。”
我欲走,又停住腳步,回頭看他,想說些什麼,卻又發現無話可說。
“還有事?”他問。
“無事。”我閉上眼,反正以後不會再見,當即與他道别,“告辭。”
說完轉身就走,不敢停留。
銀鍠黥武一直站在外面,直到那道素淨身影消失在第二殿門口,同步離去。
2.
女後直接将荒骨交我研究,我當即大喜過望。直待我回到伏嬰族内,才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
對于荒骨蘊含的能量,族人都展現出非常狂熱的态度。
有的認為應該用此物增強魔龍的能力,增加魔族大将。
有的認為應該把此物制成武器,用于征戰他境。
組織龐大,本就心思各異。
隻是這幾乎一面倒的主戰提議,莫名分成兩派,雙方争吵不讓的辯論将我裹挾,逼我表态的舉動。
……我懷疑這背後有伏嬰師手筆。
他大抵不認同女後欲以此開辟魔族立身之境的想法。
開辟魔族的立身之境,與加強魔界戰鬥能力,兩者之間并沒有所謂錯誤的選擇。而兩方截然不同的态度,倒像是讓我在他們之間選一個立場。
伏嬰族内連着幾天日也吵,夜也吵,甚至從辯論賽升級到開始互相揭穿對方黑曆史後,我終于繃不住,我抄起荒骨沖到第二殿,直接把糾紛的源頭還給女後。
整不了,不整了!我要放棄!誰愛研究誰研究去!
提起這幾日的非人遭遇,我悲憤填膺,就差沒抱着九禍的大腿,求她讓我辭職。我真的幹不下去了,再做一天都是受罪,我隻是想好好的當個研究分子,不想夾在中間做選擇題。
女後捏了捏眉心,大抵是沒想到我在立場選擇的題目裡圈了擺爛這個答案。
但她到底沒接受我的辭職,反倒是安慰了我一番,說我安心研究即可,她會安排人員協助我。
得到想要的保證後,我又帶着荒骨前往她指派的地點——不毛山道。
然後見到了那隻讨厭的冒失鬼。
我:……
是天要滅漪流!是天——要滅漪流啊!
我要辭職!
3.
辭職是不可能辭職的,異度魔界終身雇傭制就代表了辭職這兩個字完全不存在,翻字典也不會有。
“拿出勞動合同來,有勞動合同嗎?有五險一金嗎?休息日工作有加薪三倍,三節禮金嗎?”
補劍缺在旁冷冷補充:“喂,你在練什麼肖話,這些東西統統都無。黥武,趕緊将你家這隻抓出去上班,麥在這吵。”
銀鍠黥武聞言上前拖我。
我看到這隻魔更是悲憤交加,一時間也沒注意到補劍缺對我的形容,隻顧着用力甩銀鍠黥武的手,一如既往的沒甩開,“你放開我,就算不能辭職,我也不要和你這個冒失鬼共事,你快放開我唔唔唔——”
銀鍠黥武對我的抱怨充耳不聞,捂住我的嘴,直接将我拖走上班。
我不要——我不要啦——
補劍缺不耐煩揮揮手,等兩隻魔打打鬧鬧的走了後,才歎了一口氣:“麻煩啊,魔界的女魔,一個比一個麻煩,一個比一個口是心非。”
是說魔界的男魔,怎麼一個個都喜歡這種口味,難不成真是什麼莫名其妙的遺傳。
4.
俗話說的好,不能反抗,就隻能接受。
已經在女後那裡耍過一次心機,避開她和伏嬰師之間的選擇,再來恐怕也不會有第二次的機會。
深知這一點的我,幹脆指揮銀鍠黥武把我要的資料搬到不毛山道,在這裡專心做起了荒骨的研究。
除去協助者是銀鍠黥武這一點,其餘當真沒什麼好嫌棄,我要的資料都能提供,我要的協助也一個不落,還不會背刺我。
算了,就這樣吧,當他是個背景闆。
這般自我暗示數日,我刻意忽視他與我之前發生的不愉快過往,隻把他當做我的合作夥伴。也因此,我才發現他确實是個很好的搭檔,有了他的幫助,我去伏嬰一族調閱資料時,不會有族人不長眼色的來遊說。找九禍借掌令求見戒神老者的事情也是一路開綠燈,不廢半點力氣。偶爾人手不足的時候,他還能幫我把螣邪郎和補劍缺借過來幫忙。
就是被借過來的兩位有點吵,老是喜歡說些有的沒的,煩得要死。就不能學學這個冒失鬼,好歹人家幫我忙的時候從不說廢話。
當然,銀鍠黥武也有自己的缺點就是了。
有時候我真的不太懂他在想什麼。在補劍缺面前是那個樣子,在她面前總是冷淡又公事公辦的樣子,好似房内的争執從未發生過。
到頭來,我始終還是不了解這個魔在想什麼,他也沒有給我機會,去了解他。
不對,我為什麼要去了解他?!
發現我走神,身後一直閉目休養的銀鍠黥武睜開眼。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我強行回神,放下手中看了半天都沒翻頁的資料道:“此書記載的辦法仍是不全,我需要更多資料。第7書架,順數3層第14本。第26書架,倒數1層第6本。第41書架,順數第2層第18本。”
銀鍠黥武聞言到我所指的書架上取來相應書籍。
翻閱相應書籍後,發現最後一本發現書籍資料記載不夠詳細,我這裡都是副本,正本不可帶出伏嬰領地,看來還是要回去一趟。
阖上書,“我要回伏嬰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