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強行回神。再一次觀察對方的傷勢,确認他已經好了大半,就是不知為何一直昏迷。
是說昏迷了那麼多天,我都有點習慣家裡有個大隻睡美魔,每天不來觀察一下都不習慣,怕對方會在睡夢中忽然斷了氣。
确定對方還沒醒來,我慣常把工作拿到房間來做。說是工作,其實也就是批改作業,這是一個容易讓人血壓上升的事情,無論甲班乙班都一樣。是說為什麼吞小佛的作業寫的那麼完美,偏偏考試總是能卡到59分啊,故意的嗎!
我暴躁給他們改錯點,不知不覺忙到深夜。
“這個時間了。”我看一眼天色,想起隔壁這個睡美魔還沒換藥,不由得歎一口氣,起身從卷子堆裡面找東西。
換藥,喂水,又是一天過去。
我盯着這個毅然不動的魔族,懷疑對方可能是植物人,不然怎麼解釋他這麼能睡。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總不能真的叫你睡美魔吧,也不是不行,這隻魔雖然就長相而言并不符合人類偏愛清秀的審美,但看久了還是挺耐看。
我歎了一口氣,擰幹毛巾給他擦臉,“是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了你什麼,為什麼誰的床都不砸,非得砸到我床上,這不是讓人煩惱嗎?”
昏迷中的魔一如既往沒有反應。
*
——吾該如何喚你,是一劍封禅,還是吞佛童子。
汝認為呢?道者。
6.
第五日,依舊沒醒的魔者。
我在床邊點起安神香,隔着昏黃的燭火看這隻雙目緊閉的魔。白色煙霧自房内缭繞,他的眉目亦在朦胧中隐現,陌生又熟悉的容貌,讓我始終做不出将他丢出去的決定。
“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喃喃道,給自己梳頭發的同時,也順手給他打理了一下過長的紅色長發。柔滑的發絲在木質梳子中穿梭,我坐在床邊,垂首看他,“為什麼始終不醒過來?”
披散的長發随着低首落在對方手側,在我沒注意的時候,他指尖微微一動,但很快又靜了下來。
“難不成你就這樣砸在我手上了?”
我有些苦惱,甚至懷疑是不是我出了醫療事故,導緻他現在都昏迷不醒。
這算什麼倒黴事情,要是真被我治成了植物人,我不得負擔起他的一輩子?
說實話,這個可能性有點可怕,這魔掉下來的時候身上除了那把武器,什麼東西都沒有,連一個證明身份的東西都無,又是重傷,實在讓人不得不懷疑起他的過去。
将長發放好,我手按在他胸前,道宗内力順着他經脈轉了一圈,繼續治療對方未愈的内傷。
我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若還是不醒,我還是将他交出比較好。
“為了你,我可是一下班就回來,拜托你也考慮一下我的想法,趕緊醒過來吧,我都快沒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慣性的對他說道:“你真的是一點都不把我當外人,每天要對付班上那些化骨龍就夠累了,回來還要加班照顧你這隻睡美魔,我到底是欠了你們什麼啊。”
“講真,如果我不是修道而是修佛的,你現在肯定都在聽往生咒去仙山賣豆幹了。”
苦中作樂地自我吐槽,比起萬聖岩的秃驢們,我可真的算得上脾氣好。
收回内力,我任勞任怨的起身倒水,将魔者扶起靠在肩上,手中杯子靠在他唇邊,小心翼翼地喂水。
“如果我有罪,我應該在法門坐牢……是說我到底在和你說什麼?”順手以寬袖擦去他唇邊水漬,再一次看向他沉睡的面容,都不知道自己這些天第幾次歎氣:“你該不會是和蝴蝶國的故事一樣,一定要有人吻你,你才會醒過來嗎?”
我可不是什麼國家王子,我的吻沒有那種效果,也不會有那種效果。
不可能試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試的。
“那我該怎麼叫你?紅發公主?有夠好笑。”輕手輕腳将他放回枕頭上,我眼裡泛起一陣迷茫,不知為何自己就是放不下他,“這樣奇怪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你到底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到底是誰?”
*
——我名绛深。
吾記住了。
7.
第六日,魔者依舊沉睡。
我撓亂一頭長發,當真是毫無辦法,甚至已經拿出手機準備給慕少艾打電話,挂個不怎麼及時的急救。
号碼按了三位數,又被我取消掉。
無他,我還沒想要怎麼解釋自己家中忽然出現了個身份不明的魔族的事情。雖然現在苦境中沒有道魔不兩立的說法,但這情況看來,我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引起什麼外交事故。
“真是怕了你了,為什麼這麼倒黴的事情總是出現在我身上,是我過年的時候少燒了一根高香嗎?天啊——你在玩我!”
我一定是被詛咒了,一定是被什麼不知名的人物詛咒了。
“你倒是醒醒啊。”
我握起拳頭,甚想在他胸口砸一下,手都舉起來了,硬是沒砸下去。
就欺負我吧!就逮着我使勁欺負吧!可惡啊!都怪劍子仙迹,不然我現在還在我的外境修行才是,根本不需要面對這種奇怪的事情。
要是被我知道是誰把他送到這裡的,我一定把他的頭錘爆。(柳生劍影:阿嚏。)
“算我求你了,真是,我一定是欠你的。”
紅發魔者雙目緊閉,我歎氣,我無奈,我眼淚無處流。隻好坐在床邊,一日又一日,像某個故事裡的望夫石一樣看這個家夥什麼時候醒來。
到底是第幾次了,這些天歎的氣加起來都夠過往百年的清修了,難不成這就是修道者的下場嗎?是否過于凄慘了些。
我悶悶地摸着對方的眼,指尖從眼皮滑到眼角,走神的想着他什麼時候能睜開這雙眼。
正當我這麼走神時,手指下的眼皮顫了顫,我愕然地收回手,看到一雙紅邊深金的眼瞳自我掌下緩緩浮現。
“你……”
醒了?終于醒了?
剛清醒的魔者眼神看起來有些渙散,像是不知道自己在何處一般,先是看了我一眼,又環顧了一眼周圍,然後重新看回了我。短短幾秒間,他眼神逐漸清醒,随着他的醒來,一股詭異的魔氣四散彌漫,深沉難測的神情,如狂又冷。
我瞬間就切換上了修道者的神情。
這個魔,很危險。
如同出現一般突兀,危險魔氣下一秒收斂得幹幹淨淨。他坐起身來,撫着發絲的動作,優雅且内斂。
“汝是誰?”他問:“這是何處?”
什麼?
我呆住,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這麼問?
我第一反應是他在逗我,但很快的又推翻了這個懷疑。
他觀察四周的神情不像是作假,似乎當真不知這是何處,也不知我是誰。
但他明明……
我皺起眉頭,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應該是我問你的問題,你是誰?為什麼忽然出現在我家?”
“你家……”紅發白衣的魔沉吟了片刻,似乎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在這裡。半晌,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
糟了,不會真的傷到腦子了吧?
我連忙追問:“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他隻是思考了片刻,就給出答案:“吾名,吞佛童子。”
試問你和吞小佛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什麼名字那麼相似?
我一臉問号,又忙問了幾個問題,比如他是怎麼來的,家裡住哪裡,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家裡還有沒有什麼好友親人?
可惜一無所獲,這個魔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外,其他一無所知。
完了,砸我手上了,這下是真的砸我手上了。
我崩潰,不是要這麼玩我吧?這隻到底是哪裡的失蹤人口啊,怎麼看新聞也沒看到尋魔啟事?
不行,這隻魔絕對不能砸我手上,我微薄的薪資養不起多餘的魔口。
于是我在征求了對方的同意之後,給他拍了個照,發給同是修道圈但辦事穩妥的赭杉軍,拜托他幫忙查這隻魔的來曆,并言辭懇懇地求對方低調行事,我很害怕自己真的收留了犯罪分子然後進法門吃豬排飯。
赭杉軍:……行吧。
收起手機,我對這隻不着痕迹觀察四周的魔道:“在你身份未明之前,先住在我家吧。對了,你可以喚我雲中君。”
“雲中君……”吞佛童子沉吟了片刻,忽然口出驚天之語,“不是绛深。”
我下意識擡首看他,眉頭皺起,神情帶着幾分懷疑:“你為何會知道這個名字?”
分明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偏偏知道我的本名,這不符合邏輯。
吞佛童子态度輕巧,似是不以為意,又像某種試探地說道:“也許吾過往認識汝。”
“不可能。”我想也不想的否決,我很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隻魔,更不要說認識:“我從未見過你。”
“是嗎?”他從容地順着我的話語,好似方才沒有提出懷疑一般,表情平靜的毫無破綻,“或許是從何處聽見,又或許有其他原因,總有來由。”
也是,他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問他也是白問。
“随便你叫哪個名字,總之這幾天你不要出門。”萬一他在外面鬧出事情就麻煩了,還是先把他留在家裡觀察。
“可以。”
他答應的太幹脆了,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如何,不信任吾?”他問。
是說我根本不認識你,從哪裡來的信任。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明顯,對方輕輕笑了一聲。
“汝除了相信吾,還有其他選擇嗎?”
……
是這個道理沒錯,但為什麼我内心就是那麼火大,這隻魔還不如昏迷着好。
“随你。”我煩惱的站起身,朝他招招手:“不知你的失憶是到哪種地步,為了方便,我還是教你用一下這裡的東西吧。”别等我明天下班,發現自己家像是素還真的琉璃仙境一樣,從半山腰炸了,我可沒錢重修。
“正合吾意。”他随我離開房間。
是說這隻魔确實失憶的蠻嚴重,總得來說他對這裡的設備有種脫節感,那種脫節更像是我剛出外境的時候,對周邊的事情一無所知的模樣。
所以他看起來才和這個環境格格不入嗎?
總覺得有種麻煩臨身的感覺,改天去燒個香去去黴運好了。
手把手教對方怎麼用電腦,怎麼看電視,然後把他趕到書房去休息。之前看他是傷者才忍讓,但現在醒了還都霸占我的床就說不過去了,這魔簡直就是我的天敵,自他來了之後我是一點好日子沒過過。
他對睡哪裡并沒有意見,看他的表情,睡書房似乎更符合他的想法,他對我書房的書籍很有好奇心的樣子。
裡面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書籍,大多是道家方面,還摻雜一些雜志新聞。
不過休息之前,他和我要了我平日裡慣常點的安神香。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給就給了。隻是他接過香的時候,神情裡浮起了某種迷茫之感,似乎對那個香有什麼記憶浮現,又想不起來的模樣。
這個香是我自己調制的東西,在外面應該沒有才是。奇怪,難道這隻魔真的認識我嗎?可是我分明沒見過他。
抱着一頭的疑問,我轉身回房休息。
另一個房間。
吞佛燃起安神香,淼淼香氣在房内蔓延,記憶深處那沉靜的香氣再一次浮現。
他閉上眼,靠在牆上,煙霧缭繞掩蓋魔者眉目,看不清他面上神情。
“汝……不是那個人嗎?”
*
——是我調制的安神香,也許可以讓你有個好眠。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