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家好,在下醉梅主人-玄随子,苦境道教人士,目前在彩綠險磡工作。
我知道,大家一定很好奇我一個籍貫在苦境的人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工作,這個故事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顆看起來綠色素充足的大頭菜,他不知為何突然離開家鄉來到苦境,并遇見了正在山野間養花種草,過着退隐生活的我。
“你看起來很會種花。”大頭菜看着我種出來的一片梅花林,面有驚喜之色。
我十分矜持地點頭,接受誇獎。
大頭菜的視線又挪到我身上,更加驚喜,“你頭發也很綠。”
第一,我頭發顔色不能叫做很綠,雖然有點,但是嚴肅認真的說這是水綠色,比綠色要淡一點絕對不是什麼烏龜色。
第二,你的眼神給我一種不祥的預感,沒事趕緊離開我的家!
我說了那麼多,可恨的是那人完全沒在聽。隻見他狂傲中帶着一絲少年意氣,表示出‘我很中意你的能力,我這裡有一份非常适合你的工作,隻要你表達出誠意,我就給你這份offer。’
我:“不需要,不想要,再見!”
大頭菜完全沒感受到我強烈的拒絕之意,他強行解釋我隻是謙虛、不好意思,強行把我帶回了彩綠險磡,并且強買強賣的給我簽了長期勞動合同。
我承認,在這一片‘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的環境,我融入的十分自然,畢竟大家都很綠,連地上的環保燈都是綠色的,但是我不接受霸王條款!
要不是打不過他!!
“可惡!”我一砸桌子,“我要辭職!我一定要辭職!”
臨界法則:“喂,都幾百年了,你還沒習慣嗎?”
“哼!”
習慣是不可能習慣的,苦境道教永不屈服!
臨界法則:“但你樹種得确實挺好。”
身為彩綠險磡首席園藝師,我确實有着不凡的手藝,由我改良種下的植物就沒有活不成的,更創造了‘最佳園藝大師’十連冠的輝煌記錄,植物界的超級強中手。現在比賽都不邀請我了,而是直接讓我當評委。
不對,我說的不是這個!
“又在吵什麼。”
一道低沉聲音打斷争執,我與臨界法則同時回頭。
隻見一個手持聖扉之晶的人影自遠處緩緩走來。深沉厚重的長袍,行走間顯露的儀态,無一不昭顯來人不同于他人的身份地位。
說時遲那時快,我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條件反射飛躍出亭。
臨界法則看到來人視線穿過他,定在他身後。他下意識回頭,發現那個穿霜色籠紗道袍女子不知何時竟已經消失的連影子都不剩。
臨界法則:“……人呢?”
我挂在空中,身軀随風左右搖晃,終于回過神的思維,淡淡釋出一陣無語之感。
不能怪我反應那麼大,畢竟我作為一個出家人,來者那副說委婉點是開放,說保守點是有傷風化的衣着對我而言太過刺激。
那個……就是……那雄偉的開闊胸襟,不知讓人眼神落到何處好。
隻是這躲避行為委實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以對方的修為,大抵已經發現我了……
剛這麼想着,我感覺到一縷微涼輕掃過手背。
君權神授一手掀開竹簾,泛着暖意的晨色落在他身上,冷淡的面容在柔光下顯出幾分朦胧的溫柔。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
如果現在我腳着地的話,大概能在地面上扣出個豪華别墅。
大抵是看夠了笑話,他緩緩開口:“此方景色如何?”
“……”
别問,問就是風景挺好已經打算在這裡開闊地盤建個三室一廳。
我默默别開眼神。
一聲幾不可聞的笑聲随風飄遠,待我回過頭的時候,面前的人依舊是那副平靜模樣,甚至讓人開始懷疑方才那聲笑是否隻是我内心的一瞬幻覺。
“來。”他低身向我伸手,墨綠色的長發絲絲縷縷自背部滑到胸前,頃刻間的眼神流轉,美麗的幾乎可以驚豔千百年時光。隻可惜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我,共事多年,我太清楚面前的人本性如何。
“不用。”
我拍開他的手,腳尖輕抵山壁輕輕借力,一個旋身落回亭内。
待我站穩,君權神授才不緊不慢地開始詢問我和臨界法則的工作進度。
自從那顆大頭菜去閻王那開什麼六王創業分割股權大會後,彩綠險磡就一直處于低電環保的生活狀态,除了不仰仗生源生存的我和來曆深沉的君權神授,其餘人都根據原先計劃陷入沉睡。
隻是每隔一段時間,雙君、三法則與境内士兵會蘇醒,活動活動長時間沉睡的身體并維護彩綠險磡上下陣法。又因為我擅長八卦陣法,所以常常和臨界法則一起行動。
還不如睡着,一起來我就被迫從居家阿宅變成社畜。
中途南風法則和綠之子也到了,君權神授幹脆讓人叫海潮法則一起過來,幾人在小小的遮陽亭内開起彩綠險磡工作大會。
座位有限,綠之子掃了一圈直接坐在亭子邊緣的扶手,剩下五個人硬擠在四人座的圓桌上,從順序變成了南風法則→我→君權神授→臨界法則→海潮法則。
有夠擠,君權的肩飾都快戳到我臉上了。
……你們彩綠險磡的人能不能不要學大頭菜随性而為的性格?
我内心默默吐槽,手上倒是沒停。先簡單彙報近期彩綠險磡内部變化,接着提供生源聖樹觀察日記,最後圈出近期需要維護的地方。
作為彩綠險磡的全能大佬,君權神授同樣熟知機關陣法。他聽完我的報告,食指在我的報告點了一處:“此處以兀角為眼如何。”
我的目光下意識追着對方手指,落在圖上的某個點。他的衣袖寬大,正好擋住一部分計算能源數據的算術,為此我不得不拂開他的長袖,湊頭去看。
亭外的風大了起來,竹簾起落,光影明暗轉換的瞬間,帶來一陣淺淡香味,清透微涼,猶如山澗晨露,讓人不自覺平靜。
“兀角雖能減少生源消耗,但此木周期每月一緩,長此以往容易供不上輸出,使此處陣法愈發薄弱。”我随手扯過一張紙,拿筆一邊算一邊向上司解釋:“而妴珠逢源既生蒼玉,蒼玉遇風能動天地氣,聚水一方。故此處無需能源便可自行生長,植被滋生的能源返哺聖樹……”
簡單的說,是以一份能源生三份能源的方式,絕對符合彩綠險磡的環保主義。
“吾明白了。”君權神授在紙上記了一筆,代表方案通過,接着是海潮法則那邊的人員調度,房屋的維護修建等事項。
畢竟彩綠險磡的王是一個相當有個性和追求的人,要是回來發現家裡一團糟,多半要發脾氣。
工作逐一安排完畢,我抓緊機會湊到君權神授旁邊,打算提一提關于辭職的事情,隻是話還沒開口,就見君權神授看了綠之子一眼。
綠之子正準備離開的腳步一頓,接着一個神龍擺尾轉過身,精準無比揪住我的後衣領往外拖。
“還呆着做什麼,幹活去。”
“等等,别抓我,我有事找君權!”我一時不察被抓了個正着,頓時張牙舞爪四肢亂動準備随機抓個冤大頭穩住身形。無奈周圍的人飛快散開,我無力可依,硬生生被拖出三米距離。眼看君權離我越來越遠,我不由得有些急了:“花面歹仔,臭屁劍師我警告你給我放手,快放手!”
“别鬧了,給我老老實實上班,你今晚想加班嗎?”
“開什麼玩笑,我今日必不可能加班,我要辭職,馬上辭職!”
“你做夢比較快。”
“你管我,我勸你放手,小心我等會對你不客氣。”就在我和綠之子一來一往正掰頭的時候,作為主角之一的君權神授頭也不回,化光消失在原地。
我:……
啊……
所謂——人有五髒化五氣,以生喜,怒,悲,憂,恐。故喜怒傷氣,暴怒傷陰,暴喜傷陽。厥氣上行,滿脈去形。
無謂的怒氣隻會反傷自身,于修行無益,我輩道者應當心宜氣靜,榮辱不驚。有言道[萬變不驚,無癡無嗔,無欲無求,無舍無棄,無為無我。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我深呼吸一口氣,輕甩拂塵,右手食指内屈,複而長吐一口氣。如此循環三次,才轉過身子,視線掠過微挑眉尾的花面綠之子,接着看向他右側。
百年杜仲高大健壯,我摸着枝幹忍不住連連點頭:“好樹,真是好樹。”
說着熟練掏出布帛,往樹梢一挂,上樹打結挂脖子一氣呵成。
綠之子淡定地拔起一旁草根叼在嘴裡,當場表演什麼叫袖手旁觀、見死不救:“辭職不成就自挂東南枝的戲碼你沒演夠我都看夠了?第幾次了?我數到三聲自己下來,别逼我動粗。”
一旁圍觀了全程的臨界法則:……
在彩綠險磡上吊會以損害植物等罪名被罰工資半年的喂。
2.
關于上一段的結局如何,我隻能說我是個技術型人員。
技術型人員若能和彩綠險磡的劍師有來有回的掰頭的話,那我早就回到苦境蹉跎時光,做一個快樂的出家人,何必還在這裡辛苦辭職。
略顯幽暗的室内,竹簾的影子與陽光糾纏地落在書架上,似一截柔軟藤蔓,以竹簡作土,靜靜生長蔓延。
我頂着一頭淩亂摻枯枝落葉的亂發,滿臉嚴肅。一手握着瑩亮滑潤的龜殼,一手小心翼翼地置入銅錢,雙手合一搖晃起卦。
異卦相疊,下巽上坤,地風升。
嗯?怎是此卦?
我覺得不對勁,将銅錢塞回去,又蔔了一回。
坤土:上六、六五、六|四。
巽木:九三、九二、初六。
異卦相疊,下巽上坤,還是地風升。
我:……嘶。
不應該,這不準啊,是不是狀态不對?
要不給别人蔔一下試試看。
這麼想着,我幹脆給我遞辭呈的對象,也就是君權神授起了一卦。
兌金:上六、九五、九四
巽木:九三、九二、初六
異卦相疊,兌上巽下,澤風大過。
本卦中為四陽,上下二陰,象征陽氣過剩而失調:“兌為澤、為悅,巽為木、為順。澤水淹沒木舟,中下卦。”
我歎了一口氣,撿起桌面銅錢,與龜殼一起收入袖中。
今日果然不宜蔔卦。
我一個辭職在即的人蔔出步步高升的上卦,而君權神授這種深謀遠慮走一步算一百步的人竟出了“行事應謹慎,不可急于求成”的中下卦。是說,卦象結果反過來還差不多。
隻是……
我看向懸在窗台外的樹枝,雪白無暇的梨花上沾了一層薄金色,在半開的窗前輕輕的晃動,偶墜三兩瓣,随風輕飄落入窗台。
“算了。”
我取來筆墨,在砑花箋添上幾筆,最後折下一支正盛的梨花與短信一道夾入書中,托人送辭職書至君權神授處。
3.
送完辭職信,我閑暇無事,溜到聖樹之靈附近觀察聖樹情況。
本來這裡作為彩綠險磡的聖地,以我的職權原無權限進入,不過君權神授給了我這個權限,大概是想看我作為苦境的人,是否能有解決聖樹枯竭的辦法。
辦法,确實有。
但我現在被關在彩綠險磡無法外出,有也變成了沒有。
或許以後可用換辭職信,不過現在為了緩解聖樹枯竭的症狀,隻能暫時以角木琴敲弦鳴之,保持聖樹生機延綿。
角木,蒼龍之角也,又名孟章琴,主水事,德潤四海,澤臻草木。
用僅有材料擺下三光九地陣,調整水弦,我試着奏響琴弦。
山谷倚曲音,靈光随旋,如解凝結,百脈融暢,萬彙叢生。
我琴藝不算好,是早年修習道術時為了陶冶心性所練,倒沒想到會在今日派上用場。
撫完一曲,心中郁悶之氣略微舒展了些,我看着聖樹,開始日常絮絮叨叨。
大多都是沒什麼營養的内容,比如抱怨大頭菜不着調亂做事,自己什麼時候可以辭職,綠之子實在太煩還有……
君權神授那36D的雄偉胸懷到底是怎麼練成的,我真的很好奇,感覺他看起來比我還大。
聖樹茂盛的枝葉在風中搖曳,聽到君權神授相關内容的時候,搖曳節奏更快了。
像是人類在笑。
嗯……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聯想?
我撓撓臉,有些莫名,卻完全沒有察覺到,這是觀真的天賦發揮作用。
4.
好消息,君權神授沒有退回我的辭職信。
壞消息,今晚要加班。
這兩個消息是因果關系。
……該加的班是一個都逃不掉。
我悲傷了三秒。
認命地套上外袍愁眉苦臉地去加班了。
5.
作為一個問世間工作為何物的道教中人。端的是公家飯碗,修的是應物變化的精神,住的是山間老林渺無人煙之地,行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準則——
所以怎麼會出現被人抓去上班的慘事?
當真是人在家中坐,大頭菜天上來。
一位無辜道教門人正渾身散發黑氣并面無表情的加班中。
桌面忽現一杯冒着熱氣的菊花枸杞桂圓茶。
風搖樹影,月色如霜雪落在那人手背,光影交錯繪出的手修長而有力,指尖一抹深色綠影,更襯膚色蒼白。
我擡頭,正對上君權神授微微擡起的眼。
……
我内心突然警鈴大作,什麼情況?鐵血上司突然似水柔情,這難不成是有什麼陰謀?不,這絕對有陰謀。
大概是察覺到我響徹大腦的sos,君權神授平靜地補充:“一時也忙不完,無妨稍作休息。”
熟悉的鐵血作風,讓我不自覺冷靜了下來。
君權神授極其自然地坐在我身旁,繼續修改我剛才沒有寫完的文件。
我捧起茶杯含了一口。
三秒後我開始放空大腦欣賞月色。
十秒後開始扶頸半靠,昏昏欲睡。
二十秒後,我的理智離家出走,我的冷靜與世長辭,徹底睡着。
第二天,我醒了。
我醒了,不是問題。
問題是我醒來的地方,有點奇怪。
啊,這寬廣的胸襟,柔軟的胸懷,适宜的溫度,熟悉的香味,墨綠的發絲。
……我為什麼會從君權神授這的肩頭醒來。
說實話,這一刻我大腦一片空白。眼裡除了某個在彩綠險磡地位超凡、燹王左右手、國内第一智士、全知全能到說不定連單性繁殖這種反自然之理的事情都能實現的君權的柔軟适中起伏有緻的胸口以外,啥都想不起來了。
枕頭一号·君權神授動了動身子。
理智回神,我終于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仿佛耳邊哐啷一聲,大驚失色地從位置上跳起,噔噔噔往後退了好幾步,整個人貼在牆壁上連大氣都不敢喘,雙目大睜地瞪着君權神授,活像看到了什麼恐怖存在。
我血氣上湧,頭暈目眩,整個人就像是風中的殘燭,下一秒就要趕赴黃泉。
“你——我——這——”
我顫抖地伸出手,扶了扶自己剛枕過在彩綠險磡有多出衆就有多麻煩的人物的頭,忽而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不——我是物理上的不能呼吸了——
君權神授不知何時走到我身前,屈指往我額頭大力一彈。
我驟然大吸一口氣,活了過來,并擡首驚悚望去。
君權挑起眉尾,似是被我這一臉敬而遠之的态度激起了一點興趣,專門踩着我的雷點問了一句:“睡得如何?”
不不不不——我肯定是做夢,我顫抖地掐了一把手背,痛的我差點沒叫出來。
不是做夢,難道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