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恒青笑夠了才轉過身去,中間阿李李和燕子過來找曾詩婷,把她帶走了。程遠藝點了點文恒青的肩膀,找他借剪刀。文恒青轉過身把剪刀遞給她,随口問:“你們不是和好了嗎,不想用她的?”
程遠藝看了眼曾詩婷桌上的紫色剪刀,表情說不上不嫌棄:“當然不想啦,她那個被夏佳誠拿來摳過腳的。”
文恒青一巴掌拍額頭上,再也無法直視。他很快重新睜開眼睛,手支着下巴,看她動手剪紙,閑閑說道:“你生氣這麼狠,我還以為你們關系可能會淡,要一段時間才能補回來。”
程遠藝擡眼看他,笑得恬淡:“怎麼會,我很喜歡她的,她很好啊。”
文恒青睫毛撲閃了下:“你怎麼對誰都說喜歡。”
兩人說話都含着淡淡地溫柔,明亮燈光照在他們身上,他們仿佛自身也發出一層薄光,裝進了各自的眼裡,時時閃在将來的回憶中。
“我沒有啊,有特殊感覺的我才說啊。我第一次看見她就想跟她靠近了。”
文恒青藏在胸腔裡的心髒像被微小的電流擊了一下,跳得快了些許,雖然那些引發刺激的語句說的不是他。
“她好像沒有你看重她一樣看重你。”
程遠藝差點剪到手,無奈笑道:“好像是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她最好的朋友不是我,她們小學就認識了,家也離得近,還是同一個姓。哦對了,她朋友的名字也是和你一樣,有爸爸媽媽的姓氏,連在一起的。但是她對我也挺好的,起碼是珍惜我的,會因為我離開又回去感到高興。我就是因為這個才一直跟她一起的,不然我可受不了我把她看得這麼重,她卻把我當成可有可無。我就算再喜歡也不可能主動倒貼上去了。”
“你怎麼知道她會因為你回去高興,她看起來不會主動告訴你這個。”
“因為有一次,我跟她又吵架,我說要跟她絕交,”她說到這真的笑了,當時真是幼稚且不顧後果,明明在小學也沒有形影不離的“專屬朋友”,怎麼會有這樣的可怕的決心,她把剪紙展開,發現還有很多需要修飾的地方,于是繼續折起來剪,接着說:“我完全忘記是為什麼了,有什麼事情居然可以鬧這麼大的矛盾。但是我真的那麼做了,一句話也不跟她講,看見了也像沒看見。有一次教室裡面隻剩我們兩個人,她回頭看我,看了好幾秒,我問有事嗎,不是很禮貌,她搖了搖頭,然後就沒有了。我記得挺多天的,但是又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多天,那我中間在幹什麼。
我坐在後面,還是會看她,但就是一個字也不說,她也沒跟我講過話。我不知道她心情怎麼樣,因為光從臉上是看不出來的。有一天晚上忘記是什麼情況了,好像是鬼節什麼的,有人回家了,有人沒回,然後另一個宿舍有個女生說怕,就過來跟我一起睡。我跟她說我不想跟曾詩婷玩了,然後那人叫我不要這樣子,我不跟她玩了她還能跟誰玩。我有點驚訝,她挺多人喜歡的,沒了我怎麼也不會缺朋友,她跟平時過得好像也沒什麼區别,隻是沒有我煩她了而已,應該更好才是。
真的好奇怪,從穿的一件衣服,到穿兩件衣服,有點冷的時候,應該不是連在一起的吧,怎麼會這麼長。”
想想這的天氣,從不冷到冷,文恒青感到不可思議:“你真可怕。”
看起來分明是她離不開曾詩婷的樣子,沒想到也能做到毫無交涉的毅然決然。
“可能是我記錯了,中間缺了好多,怎麼會缺呢。”
“可能你潛意識裡覺得那段沒意義吧”。
“不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慢慢發現的,就是感覺她可能真的想重新跟我一起玩?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就主動跟她講了一句話,嘶,又是我主動。然後她應該應了,我在她旁邊呢,就去看她表情,沒發現什麼不同的東西,還有點失望。然後又是不知道為什麼,走到了幾米之外的地方,看着她跟另一個女生說話,她說什麼我聽不見,她們兩個都沒看我。我以為我出不出現都一樣,還覺得自己草率了,為什麼又要主動。就站着看她們走,我挺失落的,想要不還是算了,她才不需要我。
我剛想轉頭走了,但是聽到那個跟糯米團子一樣的女生說,‘她又跟你說話啦’,然後曾詩婷低頭,有點像偷偷的笑,反正就是,我看到的,她會因為我回去覺得高興。那就是想讓我回去的意思喽,那就說明在我不跟她一起的時候,她都是想讓我回去的意思吧。反正我覺得累了,那段時間的不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别人不說我也确實不會主動回去找她。可能真是挺有緣分的吧,起碼還有外界的助推。
那次之後她确實對我好點了,從前她不想牽我的手,我一碰她她就會拿走,說她不喜歡牽手。但是她可以和别的女生牽起來一起搖,我看見了也會記得。但是那之後我偶爾抓她手她就沒那麼抗拒了,是我也不想再試探更多了,萬一她又把我的手手甩了呢,我不敢想象我會有多心痛,就直接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我可以牽别人的,我知道她跟她另一個好朋友肯定不是這種相處方式,肯定會各種親密,可是都跟我沒關系,我沒必要刻意這樣,也不用什麼都要扯得明明白白,現實會打擊我的,而且她不那樣對我也可能是因為我不值得她那樣。”
“啧,胡說八道,”文恒青一根食指彈了彈她臉側的頭發,讓她不要多想:“隻是她不會那樣對你而已,但總有人會的。”
程遠藝笑了笑,她并不是個悲觀的人:“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找别的對我很好的人啊,找我是她最特殊她也是我最特殊的人啊。也不一定會是個女生。而且曾詩婷本身确實也很好嘛。就是在那次之後,我就絕對不會那麼容易跟她鬧的。
有一次我們不知道什麼事要去大門口一趟,還要關那個門。然後我沒看見,關的時候把她的手夾了,超級痛的,我小學也被夾過,痛死人的,她好像手指都扁了,雖然本來就有點扁。她痛得不說話,也沒有忍哭的聲音,我特别愧疚,我以為她會打我一下的,因為我小學的時候大家都這樣。但是她沒有,我一直看她,走了幾步之後,她默默地抹了一下眼淚。那顆眼淚圓滾滾的,跟個珠子一樣,她沒有怪我沒有罵我沒有生氣沒有不跟我講話沒有不理我,什麼都沒有。那一刻我的愧疚之情上升到極點,我确定以後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可能說什麼絕交的話,她一定會是我的好朋友。
那天她手傷得衣服都洗不了了,但是我不知道。我好像是看見了什麼還是聽到了什麼,然後去問她,她居然花了三塊錢找别人幫她洗衣服。她一天買零食都花不了這麼多,我問她為什麼,她說一塊錢的時候那個人咳了一下,兩塊錢差點翻白眼走人,所以就是三塊。”
那個女生就是程遠藝怎麼調整自己心情都沒法看順眼的女生,但程遠藝當然不是因為那個才看她不順眼的,很早就是了,她懷疑過是自己的問題,卻怎樣都發現不是,于是就不懷疑了。
“我氣炸了,問為什麼不叫我,她說怕我不肯。于是我就發現,相對她來說,我确實有點兇。但這種事情我是絕對不可能不答應的,我要是知道都不用她叫,自己就會幫她洗了。但是我怕我說話再大聲點她又會被吓到,就平靜的地解釋她的手是我弄傷的,理所當然就是我來洗,然後她才不用再花那個冤枉錢的。”
文恒青不知道她怎麼個兇法,明明平時說話也是明亮溫柔的,對他或者那些女生都是,隻是她自己沒發現。
程遠藝還記得當時,用的是曾詩婷的洗衣粉,她把兩個人的衣服放到一個桶裡洗,另一個桶用來過水。但當時也不知道為什麼用了兩次洗衣粉,還放多了,在她的紅紅桶裡,水龍頭一開水就炸了,聲音鼓鼓咚咚的,打出了好多泡沫,路過的人都笑了。
她自己也笑了,笑得閉上了眼睛,覺得眼前一黑,然後睜開眼,看見曾詩婷也蹲着,彎起的嘴角像噙着淡淡的晨光,記憶的畫面就結束在了這一刻。
她剪的紙似乎完工了,文恒青從她手裡拿了過去,有條不紊地展開。兩人低頭一起看,文恒青告訴她雪花是六個角的,她剪的太多了。
“一定是六個角的嗎,這麼神奇啊。”
“通常都是的。”
“下雪的時候天上真的有雪花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