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一股熱浪襲來,瞬間渾身癢癢。
程遠藝不清楚什麼叫網約車,還以為她可以踩共享單車了。但文恒青走到門口之後就沒了動作,手機揣兜裡,一直看着前方,沒看程遠藝,也沒和她講話。
程遠藝第三次扭頭看他,已經有點着急了,但看他淡定的神色,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文恒青假裝旁邊沒有人,故意不看她,讓她懵蛋,讓她着急,讓她看自己。
程遠藝第四次轉頭就猜到他是在整她了,幹脆就直直看着,目不轉睛,似乎打算就這麼把他盯出破綻來。
文恒青很快繃不住了,一下子破功,笑得難以抑制,全身顫抖,扶着近在咫尺的手臂,額頭在她肩膀上空将落不落。
他終于舍得解釋了:“我叫的滴滴,等幾分鐘就來了,你以為我喜歡站着嗎?”話語間是難掩的笑意,逗她逗得很開心。
他笑得程遠藝又喜歡又想揍他,拉住他手腕,手指作勢要戳他鎖骨,其實隻是輕輕碰了碰,質問:“你故意的吧,你想幹什麼?”
“我想看你着急。”
“你欠揍啊。”
程遠藝抱臂,假裝不理他了。偏偏氣鼓鼓的樣子十分可愛,把文恒青又笑得直不起腰來。看到車來了,才伸手去拉她,哄着帶她上車去。
他們上車時隻開了一邊車門,文恒青先進的車,待程遠藝坐好後,文恒青把兩邊的車窗都按到了底,熱風混冷風。程遠藝這時候已經顧不得司機有沒有意見了,她隻恨不能把頭伸到窗外去。
司機當然沒啥意見,反正車程也就十幾分鐘。看後座小姑娘那青天白日活見鬼生無可戀的架勢,熱一會兒總好過讓她yue自己車上,何況他收錢了。
坐車十幾分鐘比關廁所一個小時還難受,程遠藝下車的時候臉都快綠了,再久一點她感覺自己太陽穴就要開始打鼓了。
文恒青中途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她像想不開一樣苦着一張臉無動于衷。文恒青覺得很棘手,咬了咬唇,認真思考她這樣以後怎麼遠走高飛。
車子停在一棟大樓前停下,程遠藝迫不及待屏住呼吸打開車門,将自己整個人暴露到新鮮空氣中。文恒青在她身後給她輕輕拍了兩下背,她感到一片地方又輕又軟,好希望腦袋也被這麼拍幾拍。
文恒青問她:“你坐過飛機了嗎遠藝?”
程遠藝看了他一眼,苦瓜腦袋搜索了一下,“我見過飛機了。”
“那你能坐直升機嗎?”
“我不知道。”
“高鐵可以嗎?”
“沒見過。”
“……那你……怎麼辦。”
“出發前吃幾粒安眠藥?”
“……”
程遠藝連電梯都沒怎麼坐過,一上升就腦殼分離,眉頭緊鎖,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
文恒青摸摸她額頭,她感覺好了點,看了看他,還想他再摸。
“你小時候是不是很快就學會走路了?”
“不知道,我忘記了,很快走路會怎樣?會腦袋很聰明但是身體不好嗎?我身體挺好的呀。”
“不是,爬久點不容易暈車。”
“爬太久會被人說笨的,我們爬這麼高吃東西呀?”
“嗯,我之前來過一次。”
“要是恐高是不是會吃不下去?”
“你恐高嗎?那我們換個地方?”
“沒有沒有,不要換,我還沒在天上吃過東西呢。”
她恐高個鬼。第一次到19樓的時候,她就踩了一步陽台,往下看,平靜思考要不要跳下去,然後被路過的老爸說了幾句抱下來了。那時候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程心怡聽她講的時候,說這樣子不吉利,那是舅舅的新房。
她沒有感到震驚,也沒責怪。大概她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從兒童開始,但最終還是沒有付諸實踐。程遠藝很感謝她能活下來,并且希望自己以後有能力讓她們都無憂無慮,不用幹活不用擔憂隻用開心快樂玩。
現在,她害怕的前提是真的有掉下去的可能。她想好好活着了。再忍幾年就能擺脫要人命的環境了。而且還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可以緊緊抱住喜歡的人。
出了電梯,程遠藝跟在文恒青身後,一臉稀奇。從前村裡有個女生,上了她家二樓的樓頂,說自己從沒上過這麼高的樓。所以她現在,雖然遲到,但也領先了許多人了。
說出來怕人笑話,她有點害怕腳下踩的東西實不實,會不會晃。她打算回去把這個笑話告訴程心怡,因為程心怡可能會被她帶入然後和她一起擔心。
店門是自動門,上方裝飾了很多仿真植物,入目清新。玻璃擦得透明铮亮,要不是它感應到人來自己朝兩邊打開,程遠藝差點就撞了上去。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地方,不敢先走進去,有點猶豫。文恒青就在她右手邊,踏進門的同時順道把她給帶了進去。前台的小姑娘聽見聲音就探出了頭,眼睛一亮,招呼了聲“你好”。
程遠藝沒見過這種情況,顯得有點愣,不知道該不該說話。
文恒青則是從善如流,回了句:“你好,我們兩個人。”
“好的。”
程遠藝懵懵的,不懂為什麼要知道多少個人,反正後面不都是客人點的菜。但她不懂的事不會開口,就在一邊觀察。
店裡的裝修很漂亮,用了很多植物,風格清雅,眼睛看了很舒服。花和草都像真的一樣,每盞燈外面都有樸素的罩子。深色的地闆像木頭,但走起來沒有嘎吱聲。
她随便看了幾眼,真覺得桌子好看,椅子好看,花草好看,燈光好看,牆壁好看,比電視上的還好看。
再往裡走,她發現這家店有兩層,樓梯側也牽了很多花,如同電影中森林秘境裡的城堡,讓人明知道不平靜仍深入探尋。
程遠藝上樓的時候小心翼翼,手在扶手和藤蔓上方浮遊。明明眼睛看什麼都很清晰,揮之不去的不真實感卻讓她有了一瞬的渺茫和恍惚。于是她懷疑店裡的植物是假的。
文恒青問她想坐哪,她指了個一眼看過去覺得很不錯,被花葉掩映,能俯瞰城景的窗邊桌位。
這時正處于午飯吃得遲的時間,客人離開得差不多了,店裡很安靜。跟着他們一起上來的服務員是個很清瘦的女生,禮貌地把菜單擺到了程遠藝身前。
程遠藝看向坐在她旁邊的文恒青,開口脆生生:“我來點嗎?”
“對呀。”
菜單的封面寫着很醒目的“東南亞菜”和“空中花園餐廳”。她這時候腦袋有點空,一下子忘記了東南亞有哪些國家,但翻開第一頁後,琳琅滿目的菜品就把畫面填得滿滿當當。
她這才發現自己從來沒點過菜,不知道怎麼個點法。是說“這個”然後讓服務員看,還是直接報菜名,感覺都有點尴尬。
大緻掃了幾眼,隻有屈指可數的幾樣菜品有所耳聞。都是電視上幾秒就過去的片段,她因為太想吃記到了現在。
桌上放了檸檬冰水,文恒青給她倒了一杯,看她翻來翻去的沒決定,随口問了句:“都不喜歡?”
程遠藝扭頭看他,語氣誠懇:“都喜歡。”
服務員小姐姐拿着平闆忍俊不禁。
文恒青眨了下眼睛,認真思考了幾秒:“那就都點吧。”
服務員小姐姐大吃一驚,睜大眼睛看了文恒青好一會兒,心想真是兒子随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模一樣。上次他媽媽不知道喝什麼飲料好的時候,他爸也是直接說那就都點。幸好後面被攔下了。
程遠藝沒控制住笑了一下,很快改口:“你不是來過嗎?你比較喜歡哪幾個呀?”
“我不記得了,你都點來試試吧。”
服務員小姐姐忍不住笑着擡頭看向落地窗外的城景。程遠藝看他好像沒意會自己的意思,餘光瞄到他身前的飲品本,于是給他轉移注意:“好渴呀,你想喝什麼呀,幫我選一個和你一樣的吧。”
“好的。”
程遠藝悄悄松了一口氣,擡頭對服務員小姐姐說:“我想要這個,冬陰功湯,咖喱面包雞,青木瓜沙拉,還有這個小露楚。呐,到你啦。”
她點了四樣,其實知道可能吃不完,即使她現在餓得感覺可以吃下一隻羊。她隻是不想顯得小家子氣,何況她是真想點這些呀,電視上出現過的,都很想吃,而且這裡沒有人會數落她阻攔她潑她冷水讓她不高興。
文恒青接過菜單,在她的基礎上還加了豬頸肉、菠蘿炒飯、香茅黑椒炒大蝦、香蕉煎餅,還有兩杯鳳梨氣泡水,一杯泰式奶綠,一份荔枝包菠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