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停下來清醒了一點,才意識到前面那個藍色外套是夏佳誠的,就站在跟她隔了幾個人的位置。程遠藝氣喘籲籲停不下來,感覺很對不住自己的肺。同時又不可避免地好奇,喜歡的人的中考要不要考體育。後面又覺得,就算要,對他來說肯定也是小菜一碟。
每次體育課完了以後,之後幾天她們都會全身酸痛,下個樓梯要彎着腰扶着扶手,捂着肚子或按在大腿上,然後把腿直着放到下一級階梯上。一級一級下,一邊下樓一邊哀号,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中了什麼邪門歪道的詭毒。
程遠藝在學校每天筋疲力盡,回去還要接手粘人的弟弟。她家長白天出去工作,她白天帶孩子。老虎每晚回來都會覺得自己對這個家付出了天大的功勞,必然要耍耍威風。于是程遠藝帶弟弟心煩,寫作業心煩,晚上聽老虎狗叫更是煩上加煩。最可怕的是,有一次她累了一天,剛坐下在凳子上,老虎就回來了,看到這一幕,直接就罵她在家什麼都不幹。
程遠藝的叛逆期由此正式開啟,想想自己做的一切,她直接就吼了回去。小時候被打都覺得是自己不好惹大人生氣于是站着讓老虎打的小女孩,終于忍無可忍地爆了好幾句粗口。她爸在旁邊,一言不發仿佛不存在,起不到任何一點作用。
程遠藝獨自承受來自學校和家庭的雙重壓力,繼續考第一,繼續看弟弟,隻不過不再忍氣吞聲。她從前覺得姐姐總是跟老虎吵猛架十分叛逆,現在她隻覺得程心怡脾氣好人太嫩。她何止是大聲頂嘴,她恨不得殺人分屍挫骨揚灰。
有一次種地,老虎去作威作福,對着程遠藝各種挑,程遠藝不理它,它用澆水的長柄勺猛劈到程遠藝後腰上。程遠藝痛哭,不幹了,拿土塊東西扔老虎,因為太緊張了占不到上風,但已經打響了武裝反抗的第一槍。
她爸依舊像個npc,動作很慢地幹活,一次都沒提她解圍。程遠藝已經徹底不對他抱任何期望了。
後面她太乖了,覺得這麼大塊地,自己還是去幫忙吧,于是拖了把鋤頭護身,老虎敢過來就殺了它。她回去跟程心怡說的時候,程心怡笑趴在床上。
那些漆黑的夜晚,她的心情比墨色的空氣還黑暗。整個屋子充斥着瘋婆子的狗叫聲,樓上還放着她沒寫完的作業。她想哭不能哭,窒息又痛苦,整個人比女鬼還幽怨,比沙漠還貧瘠。腦子裡已經不再有美好景象,心裡有一個長據不移的念頭,十四歲好難過。
她不明白,十四歲這麼艱難,怎麼自己就沒因為那些破事哭過呢。
她隻在睡前想起文恒青時,有幾次因為太傷心偷偷抹淚。但想他也不是因為别的事,就是單純的習慣的想念,這已經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生活對她的詛咒,除了讓她白天痛苦掙紮,還讓她一次都沒夢到過無比想念的人。
戀念無數遍,夢裡看不見。
體育中考是在她們縣最德高望重的中學考的,就是程遠藝想去的那所高中。經過一番苦練,她的實心球八百米和一分鐘跳繩毫無懸念全部A+通過。
她們很快就迎來了中考。這三天為了順利統一把所有學生按時接到考點,初三全體學生全都要住宿,和内宿生擠一起。程遠藝的同桌聽說風扇不能轉頭,于是提議打地鋪,程遠藝終于涼快了一次。一夜無夢,早上被鈴聲吵醒,居然覺得睡得不錯。
學生們交了兩百多的夥食費,這三天終于吃得好了點,有菜有肉。
因為程遠藝暈車,所以帶人的老師還特地讓她坐車頭的位置。程文靜在車裡伸出手臂到窗外,被班主任看見了,下車就去問了她幾句,她低頭讪讪離開了。
程遠藝中考很順利,每道題目都難不倒她。她們是在有人來辦的電話卡上打電話查的成績,沒有具體分數隻有等級。而她當然全部得了A+,程心怡和她一起打的電話,兩個人每聽到一科都會激動得跳起來,最後她們都哭了。
但老虎永遠都是掃興的,程遠藝已經明确說明了隻有等級沒有分數,它完全聽不懂人話,堅持問分數,程遠藝扭頭就走,還被罵嚣張忘本。她爸還是沒幫她講過話。
出成績之後幾天,她們回學校填志願,隻有程遠藝一個人成績全紅,五個人裡也隻有程遠藝能上縣裡最好的高中。這次她和曾詩婷小動作親密了許多,因為她們都知道,下次不知道什麼才能見面。
程遠藝在家待了幾天,左等右等,沒有任何通知。于是發消息問同班的一個女生,從她那裡得知了拿錄取通知書的時間和地點。兩個人都覺得班主任的不顧售後行為令人無語,就像她不組織班級拍畢業照一樣。
初升高的暑假,程遠藝的爸爸得了闌尾炎,在醫院住院,育秧的大事隻能叫外公外婆來幫忙。她和姐姐在地裡受了一天的氣,老虎來的時候她們以為能說點好話,就像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那樣。結果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老虎開口第一句就是你們兩個再偷懶不好好幹就打死你們。程遠藝的絕望把她逼得想殺人。那時候她意識到,即便自己做得十全十美也會被有病之人挑刺,那她還當個好孩子幹什麼。
她高中一定要,有骨氣有志氣,跟老虎斷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