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仙攪了攪盅裡的蛋羹,想及同根生,一時也滅了興趣,堪堪端起白水顧自呷着。
天知道她圖什麼下樓來,一股火沒撒出去,還要端坐着“應酬”。
她沒看見,對坐的人同樣坐立難安。
阿玄說自己不食碳水,可推過去的素食素菜,她同樣沒動筷,麥祎的心思瞬間沉入谷底,不是滋味。
句芒把五谷的秘密說予句玄,但麥祎并不知曉,她早就不在神族的梯度中。這些年,雖身處人間,卻被迫遊離在人與神任何一方的勢力外,因而,哪裡知道句玄食不得五谷。她白活了四千年,還算不上長袖善舞,隻當句玄警惕自己對食物動手腳,一時間鑽了牛角尖。
阿玄是跟着木神回來的,他心眼不壞,但再怎麼說,也是神族一脈。那群老神仙,當年就将她定性為叛徒,現在在阿玄面前,還不知道怎麼編排她。
于是,滿心委屈的麥祎顧不得理性,思考句玄到底記不記得她,究竟抱有什麼樣的心思出現在她身邊,自怨自艾地将桌上所有的餐點全夾了一遍。
她本就胃口不大,這會兒急于向句玄證明自己,狼吞虎咽中很快噎住,嗆出一行清淚。
人性本就如此,當局者迷,還要執着于刻闆認知,麥祎未能例外。
還是句玄看不下去了,想起上次欠她燙傷膏的人情沒還,不自然将桌上的水壺推過去,絞盡腦汁說了句:“慢點。”
她不懂麥祎着急什麼,都說了自己不吃,沒人跟她搶。
遠遠端坐的女人微愣,又有一絲窘迫,她好容易順下這口氣,一時間氣餒叢生,低低說了聲:“沒毒。”
聲線低沉,喑啞疲憊,是剛剛被嗆到的後果。
那人起身,落寞地離座了。
句玄咂咂嘴,她也沒懷疑有毒吧,莫名其妙被埋怨一番。
她腦袋也不夠靈光,沒聽出人家傻乎乎攤牌,隻想着這人以前也這麼……這麼難溝通嗎?
不這樣……吧?
可認真追憶起來,關于麥祎的從前,又混沌難識,句玄想來頭疼,再次作罷。
早餐不歡而散。
句玄自覺無辜,也沒有句芒那種舔狗精神,幹脆自己窩回沙發躺着,她才不哄人。
她有沒錯!不會主動去找人解釋的。
隻是屋裡多了人,她很難心無旁骛玩手機,一雙眼總忍不住往院子裡瞄去。
麥祎在那裡,她又出去澆水了。
養花弄草,不是文人的愛好嗎?他們一家搗鼓古董的土夫子,怎麼還興愛好草木,句玄很費解,人性也很費解。
沒有小崽子搗亂,麥祎總算能照顧到這個院子裡每一片新長的綠葉,淅淅瀝瀝的水聲滴落在草坪上,是均勻平等,漸次傳來的天籁,但句玄聽得折磨。
又是水,她讨厭隻聞聲的水,和大壑的潮湧一樣禁锢人,數千年如一日的重複。
要不,她出去看一眼吧?小叛徒打擾到她的清淨了。
不行,出去豈不是認慫哄人,她才不要。
句玄在“出去看看”與“窩在客廳”間猶豫不決。一直到外面的水聲歇了,她仍未做完決斷,而出去的契機已經過了。
外面忽而安靜,麥祎沒有進屋,她本該舒心,眉頭反而鎖得更緊。
句玄以為澆完花之後,那人會折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