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物極必反,句芒在院子裡種的這一大片曼陀羅,是專門為她續靈的。
有木神和玄冥庇護,它們春夏秋冬都生得張揚,但是她大概好久不會喝那些東西蓄的蜜露了。
這小家夥不讓喝……
也罷,先這樣吧。
她今天的社交能量已經飽和,硬邦邦的台階也着實膈人,天曉得這群凡人為何喜歡,圖詩情畫意麼,她反正沒有這種情趣。
老神仙坐不動,撐着光潔的白色瓷磚起了身,拍拍手上壓根不見塵的灰,低頭朝麥祎說道:“天熱,我進去了。你們随意,不必顧及我。”
說完,潇灑離去。
彼時,在她看不見的身後,麥祎眉間的陰霾不自覺慢慢散去。
她終于能将眼前的阿玄和那段數隔千年的記憶對上号,嘴硬心軟,偏不自知。
她不介意句玄的口不對心,從來。
就像從前一樣,她不必解釋,少言寡語欺負人也好,反正,真正護着自己的人也是她。
何止句玄,麥祎亦在逐步确認羽神回歸的真實性。
夢做得多了,一朝明朗,有時會令人不自信瘋癫。
她苦熬的四千年,在回到句玄身邊的那一刹,仿佛又顯得輕易,不值一提。
麥祎一整夜沒睡好,遠遠看着天花闆失神。
句玄就睡在樓上這間卧室,她睜着眼睛,生怕一放松阿玄又消失了。
也怪自己笨,當年她明明下過大壑,卻沒敢朝深處更進一步。
那是白帝棄其琴瑟的地方,她感受到了神木上不同尋常的靈力,卻未多心阿玄就在此地,因此擦肩而過。
之後還自作聰明封印了玄命……
重逢時阿玄滿身幽暗的歸墟氣息,讓她幾次後悔不已。
原來她就在那裡。
誰能想象,越是求成的可能性,往往不經意被自己扼殺,一葉障目,于是不見泰山。
好在阿玄回來了。
她沉溺于這種虛實不定的慶幸,又在幸得的慶幸中生出虧欠。
麥祎清楚句玄為何而來,何止天上這幫道貌岸然的老神仙,她比他們更想幫句玄尋回神羽。
沒有人比她更懷念那位威儀矜肅,凜然傲慢的遠古上神。
在謀求安全與庇護之外,她也有想要找尋的真相。
麥祎這一生,無非三個念想:把麥延宇找回來,把意外撿回的孩子養大,還有,将一切弄清楚。
之後,随便天上人間的妖魔怎麼處理她,都沒有關系了。
她并不厭世,但對于凡子而言,近五千年的歲月,足夠漫長。世人皆追求長生,卻局限于對時間的認知。
是在哪一年,她流落唐朝,聽那男子歎息: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而長生,偏是驚喜昙花一現之後,漫長的寂寥。
麥祎見過太多别離,對此并不期待,也無從歡喜。大概幾個月,也可能幾十年,圓滿這最後守望了幾千年的等待,她再無遺憾,也算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