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顧欣仁辦公室出來，江嶼穿過玻璃連廊，快步往自己的辦公室走。

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裡面一群人的說話聲，他便放慢腳步到最終停住，站在門外安靜地聽。

科裡每個人說話聲音都各有特色，很好分辨。比如柳熙嗓音細，此刻更是誇張到有些尖銳，說了一句：“什麼？那人是江醫生他爸，怎麼可能？”

接着是周國棟的聲音，“絕對不可能，我甯願相信江醫生是被領養的，馬曉雨你說是不是？”

安靜一會兒，馬曉雨聲音才響起，一如既往輕如蚊蚋，“我也覺得不像。”

“你看，我就說吧。”周國棟拉到同盟軍，語調頓時高了，“他倆一點都不像，長相還有氣質，完全不一樣好吧！”

另一個男醫生的聲音說道：“我是聽說江醫生一直跟着他姑姑，他姑姑那麼有錢，他跟他爸當然不一樣了，所以說人還是得看生活環境，環境對一個人影響是巨大滴。”

辦公室裡安靜了那麼一會兒，周國棟聲音再度響起，還是那句：“我堅決不信，那不可能是江老師他爸，打死我都不信。”

柳熙笑起來，毫不遮掩笑聲中的幸災樂禍，“真是炸裂啊，要是讓院裡的人知道江醫生他爸竟然這樣，起碼勸退一半想要他号碼的人。”

周國棟幹巴巴“呵呵”兩聲，“咋了柳姐，你這是要拿喇叭出去廣播啊？”

柳熙應該是在周國棟肩膀上拍了一巴掌，笑罵：“胡說八道！”

座機電話響了，衆人的閑聊就此結束，江嶼聽到馬曉雨去接了電話，緊接着聽到一陣腳步往門口走來，他便也低着頭往前走，假裝剛從外面回來的樣子。

到門口迎面碰上周國棟，周國棟拿着水杯，應該是要去水房，見到江嶼愣了一下，江嶼神色如常，甚至做了一個微笑的表情，繞過他進了辦公室。

等到下午，這件事就在科裡傳遍了，路過護士站的時候侯琳叫住江嶼，問他：“怎麼回事？真是你爸來了？”

江嶼雙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裡，平靜地點頭：“是。”

“聽說是你媽生病了？”

江嶼沉默了一陣，“沒有，這是他瞎編的理由，為了要錢。”

侯琳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工作這些年見過的奇葩事太多了，老人還沒死，子女就在病床前為了争遺産大打出手。也有孩子生病，父母一方賣了房子卷錢跑路的。親情一旦跟錢沾上邊就變味了。

這是江嶼的家務事，侯琳管不着，隻能安慰他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有什麼事好好跟你爸商量，别傷了感情，旁人說什麼你也别往心裡去。”

看着侯琳關切的神色，江嶼有些感動，認真地說：“謝謝。”

他的确覺得難堪，而比起别人的議論，他更在意的是為什麼他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為什麼要有江建波這樣的父親。

他知道肯定會有人覺得他不孝，但父慈子才孝，小時候江建波和何美蘭怎麼對他他都記得，他大腿上的疤至今還在，10歲過後他就跟着江海瀾了，江建波對他沒有盡到一點父親的責任，他對江建波根本毫無感情可言。

江建波拿了錢就沒再出現，江嶼終于能稍微喘口氣，他不管江建波要錢幹什麼，去賭去嫖他都管不着，也不想管。

下班後江嶼去停車場取車，坐進車裡之後沒有立刻發動，而是在駕駛座上發呆。

陸續有下班的人從他車頭前面快速走過，上車之後就駛離停車場，或回家或奔向其他目的地，方向都很明确。隻有他似乎不知道該去哪裡。

他也可以回家，但家裡除了他沒有其他人了，隻有小魚幹一隻貓，也好在還有小魚幹。

江嶼發了會兒怔，拉過安全帶系好，離開醫院回到家。到家之後他發現小魚幹有點蔫，在沙發上趴着沒什麼精神，想起很久沒帶小魚幹驅蟲，幹脆把貓包翻出來，打算帶小橘貓到寵物醫院讓醫生看看。

隔壁小區樓下的底商有間寵物診所，小魚幹疫苗驅蟲都是在那裡，江嶼還給它辦了會員，這可是他自己都沒有的待遇。

醫生檢查完說沒什麼，隻問：“你是不是最近都沒怎麼陪它，感覺它是有點孤單了。”

江嶼自我檢讨，最近事忙，的确沒怎麼陪小魚幹。

醫生又捏着小魚幹後頸給它驅蟲，一項檢查加驅蟲，小二百就沒了。江嶼把小魚幹裝進貓包，回到車上正準備發動的時候，手機裡彈出提示，拿起看發現是耿楠的信息。

江嶼立刻就點開了。

耿楠發的是一段文字，說楊君鴻已經回來了。

江嶼當下愣了愣。這兩天他被江建波弄得焦頭爛額，都沒心思去想楊君鴻，但他在手機裡關注了楊君鴻的航班，并沒有收到提示，于是又看了一眼耿楠之前給他發的信息，算時間才發現楊君鴻竟然提前一天回來了。

他盯着那條信息看了半天，想了想，主動給楊君鴻發信息，問他在哪兒。

楊君鴻沒回，電話倒是很快打過來，江嶼接通的時候心跳有些快，然而接聽之後楊君鴻卻又不說話，他隻好開口，“楊君鴻？”

半晌，那頭才傳來一聲低沉的“嗯”。

江嶼一瞬間抓緊了手機，沒有其他原因，隻是他才意識到他很久沒聽到楊君鴻的聲音了，隻這一聲單音就叫他紅了眼睛。

他很快把這股莫名的情緒壓了回去，問道：“耿楠說你回來了，你現在在哪兒？”

楊君鴻哼一聲，不輕不重，聽着有些不耐煩，“你沒事跟我助理打聽我行程幹什麼？”緊接着又說：“我還能在哪兒，我在家。”

江嶼安靜了一小會兒，輕聲說道：“我去找你吧，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