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這一退,餘光皆瞥得一抹斑駁色彩。
那是一間不小的染坊。
這染坊孤零零地立于林間,此時一片寂靜,仿佛并無主人家,惟有滿目彩色绫羅随風而動,流轉絢爛。
蒙面人當機立斷,躲過紅塵劍鋒,避入染坊。
何子規在那染坊前遲疑了片刻,幾個念頭轉過,還是提着劍跟了進去。
四周擺放整齊的染缸每個約三尺高,盛着五顔六色的染料,或豔烈或深沉,落入眼中又有說不出的幾份特别,風吹羅動,攜來幾分花草清香。
這染坊不簡單。
主人想必也不簡單。
她凝神四望,染坊内绮羅懸挂,若一方七彩織就的牢籠,又軟又輕,風聲不停,吹動绮羅獵獵作響。
短劍從斜後方突刺而來,她側身躲過,這一刺一躲,鋒刃劃過外衣帶子,竟是徑直斷了。
風吹之下,外衣蓦地散開。
何子規擡手,似是要出劍。
蒙面人欲向後避開。
她拿着劍的手忽然一收,在露出來的蹀躞帶上抹了一下,一枚亂星頃刻之間自指間射出,打向蒙面人。
蒙面人顯然沒料到她會在這樣的情況下、以這樣的方式用暗器,幾個擰身方才險險躲過這枚體量輕小、卻相當危險的透骨釘——人未傷到,卻還是被劃破了衣襟。她落地時又是向後跳去,落到那一排染缸後,旋身踢了兩個過來。
亂星……
一眼覺出那暗器來曆,她心下警惕更甚。
何子規不與其硬碰硬,見那染缸飛來也隻是後退,退到了對面那一排染缸後,隔空以内力卸了那兩缸的力道,将其緩緩放下。
那邊一缸又至,目标不是她,而是她身前的染缸。
這個難接,她側身疾退。
咣——
不同顔色的兩種染料蓦地濺出,在空中撞碎在一處,陡然潑出一地姹紫嫣紅。在夕光下,那混在一處的染料映出些許流光溢彩。
而那些染缸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在這般激烈碰撞之下,竟無半分碎裂的迹象。
何子規不像蒙面人這般肆無忌憚地在别人家鬧事,她躲閃之時,還在留神避開那些染缸,隻退不攻。眼看要逼入角落,那蒙面人再度攻來時,她才拖過另一口缸擋在身前。
兩道掌力在缸中猛地撞上,自一點爆開,霎時,清澈泛白沫的水幕騰空而起。
那隻是一缸清水。
驚覺中計,蒙面人一腳踹上水缸,向後彈開。與此同時,水幕中破出一道修長身影,攜劍如鋒,衣擺飛揚,徑直向她刺來。
蒙面人足尖一勾,将晾着彩羅的竹竿拿到手,掄向那道鋒利人影。
何子規閃身躲過橫空蓋來的大片彩羅,在竹竿末端抓了一把,借力向另一頭躍去,手中劍與竹竿幾個交錯,竹竿被節節斬落,轉眼她已逼至蒙面人眼前。
劍鋒斜切,竹竿截面鋒利。那人以竹竿為劍,在空中扭過身,抓住了彩羅另一頭,竹竿斜刺而來。
鋒芒相對。
紅塵從中破開竹竿,蒙面人驟然将竹竿向前一推,拉緊彩羅借力一躍。踏上那一瞬她揚起彩羅,反手在右臂上一按。
彩羅绮麗,鋪滿整個視線。其後的一切都旖旎又模糊,如夢似幻。而绮羅間,惟見寒光豔影。
一支寒冷弩/箭,破開層層绮麗光影。
何子規揮劍去擋。
卻慢了一瞬。
隻這一瞬,情況陡然扭轉,她的劍已是落了下風。
外人也許隻當是她一時未反應過來,或許隻是當她劍法不夠純熟,但是隻有她自己清楚,這一劍為何偏偏就慢了——這人輕功着實太高,剛剛追來時她幾乎用盡全力,内力消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
她早已不是當年能仗着内力澎湃之時了。
自她出長安後所遇到的這些人中,輕功高的實則不少,沈亦之、辛未、出身蓬萊的淩雲和左絲蘿……然而沈亦之與她永安镖局一戰并未用上多少輕功,其他的又未曾交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