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何子規搖了搖頭,“她還是……不要見到我為好。”
滿室寂然。
理解了她話中含義,沈亦之低歎一聲,微微颔首:“好。”
···
子夜,雲歸客棧。
孫茹菁一向眠淺。是以當窗戶吱呀一聲打開、送了一縷夜風進來時,她就已經醒了,戒備地看向窗邊突然出現的身影。
“你是?”孫茹菁捏緊袖中銀針,蹙着眉頭警惕着背光的黑影,當她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間看清摘去兜帽的那張臉時,瞳孔驟然一縮。
“江……”
“噓。”那人做了噤聲的手勢,“還請孫七娘子莫要聲張。”
孫茹菁擁被起身,捏針的手虛掩在被下:“閣下如此偷偷摸摸地潛入女兒家的房間,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孫七娘子别誤會,我此次前來,是有些話,想說與孫七娘子。”
“什麼話?”
“我知孫七娘子與‘紅塵劍’交好,隻是這種時候,還請七娘子注意分寸,莫要與其太過親近。”
孫茹菁秀眉一蹙,覺得面前這人怕不是腦子有病:“為什麼?”
“‘紅塵劍’是個禍患,在她身邊的人,都将不得安生。”來者低聲道,一雙眼緊緊盯着孫茹菁,“她是一把劍,靠近的人,都将為利刃所傷,乃至喪命。”
聞言,她眉頭蹙得更緊,擡頭正對上那人的目光:“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是禍患、是孽障,任何靠近她的人都将死無葬身之地,任何與她親近之人都将永世不得超生。”
這話說得太陰毒,又烏七八糟混進去不知道多麼濃重的惡意與恨意。孫茹菁壓下心頭騰起的怒火,柔婉眉目間盡是冰寒:“你不怕我把這些告訴她?”
“孫七娘子大可試一試。”那人氣定神閑,“隻要不怕引火燒身。”
孫茹菁定了定神,捏緊銀針戒備,面上隻又作了幾分愠怒色:“我可是孫家的人。”
“可那清明決的人,不也是敢動了七娘子嗎?”來客低聲問道,“七娘子不妨想想,在江南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動孫家的七娘子。”
這話說得可稱得上明目張膽的威脅。孫茹菁自然品得其中意味,大感荒謬地笑了聲,隻道:“你們想殺了我?然後見殺不成,又來這裡說這些廢話?”
四目相對,孫茹菁恍惚了一瞬,不知怎的竟從那雙虛僞眼中覺出來幾分難以言說的悲憫。
她本能地閉了閉眼,很快穩住心神:“那你們找上誰不好,偏要找清明決?若是想殺了我,其他法子應該來得更快。”
“畢竟此舉不僅意在七娘子,也意在清明決。相比于要七娘子的命,我們更想引出清明決在江南的主事者。”來者竟然真的把這種事情直接在孫茹菁面前說了出來,末了還加了聲歎:“卻不曾想是無名親自出面。”
話音剛落,窗外風聲忽起,樹影搖曳。來者凝神聽了片刻,歎息着搖了搖頭:“看來調出去的虎要回來了,孫七娘子且放心,我們以後還有得談。”
“閣下在威脅我?”
“自然不是。隻是‘紅塵劍’牽扯頗多,還請孫七娘子多作思量。妳是個聰明人,莫要感情用事啊。”
“哦?”孫茹菁瞥了眼窗子,繼續套他的話:“孫家是個什麼地位,想必閣下也相當清楚。動了孫家,對你們而言,可毫無益處。”
“孫家之所以不敢讓人動,不過是因為杏林世家,與各方都有交情。但是若是孫家執迷不悟,那麼這江湖上,遲早會出現第二個‘孫家’。”
杏林世家,能出得了第一個,也就出得了第二個。
到了那時,孫家就算是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成了一樁懸案,也不見得有人敢去碰、有人有這個能力去碰。
孫茹菁不怒反笑:“就憑你們?”
“自然不隻是我們。”來者重新戴上兜帽,将那張臉掩下,“我也不過是出于好心,來提醒孫七娘子罷了。”
目送那人打開窗戶離去,孫茹菁坐在床榻上,慢慢收起指間銀針。待她察覺到清明決之人盡數歸了位時,隻覺裡衣浸了冷汗貼在身上,秋夜的風一過,有些發冷。
她抱臂打了個寒戰,又靜靜地坐了片刻,擡起雙手捂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