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以後就默默祈禱她不要拒絕,不要拒絕.......
雖然這麼多年才重逢第二天,雖然他臉皮厚,但也要面子的啊。不過自己鐵了心要送她回家,拒不拒絕都得硬着頭皮送。
“一中附近,治安挺好的。”
她言下之意,很安全,不用你多此一舉。
展煜從小出類拔萃,鮮少有挫敗感的時刻,裴薇就是有本事輕飄飄的一句話讓他無可奈何。
胡思鴻取了車問他怎麼不騎,展煜就說出自己打算送裴薇回家的打算,還好胡思鴻有點眼力見沒當着裴薇跟前繼續胡說八道,他幫着展煜說:“是應該送送,方塘路有幾個路燈壞了還沒來得及修,那我們仨先騎車回茗雅了。”
話都到這個份上了,裴薇沒繼續駁了人家的好心,兩個人沉默着并排走着,冬天,道路兩遍光秃秃梧桐樹的枝桠被昏黃的街燈照得如同鬼魅。
展煜心想:還好我陪她走了,不然一個小姑娘獨自走在這路上真有點滲人。
裴薇像是知道展煜的心思特地來潑他冷水,打破沉默道:“這樣的路也沒什麼可怕的。我以前從鎮上放學回到村裡,那條路到了晚上黑的什麼也看不見。”
隻有犬吠、蟲鳴、和打着手電的自己。
展煜的聲音在這個夜晚很悶,蒙上了一層水汽,他毫無征兆地問了一句:“那你這些年,還好嗎?”
裴薇第一次被逗笑了,說:“你這話怎麼聽起來好像,我們是什麼很多年沒見的朋友一樣?”
展煜攥着自己随意斜挎在身上的書包肩帶,緩解一下自己突然因為心虛不受控制的心跳,他也跟着她扯出一個無謂的笑臉,還不想露出什麼破綻。
“我挺好的。”裴薇說,她看着平直的水泥路上兩個細長的影子,展煜的個子比她高大半個頭,她很突然地意識到,自從裴天走後,自己上下學路上,再也沒有人和自己并肩說着話。
又想他了,突然的鼻酸克制不住,但眼淚絕不能落下,在展煜面前落淚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她的驕傲絕不容許。
展煜看了一眼裴薇的側臉,眉頭緊鎖,秀氣的鼻也輕輕皺着,他好奇問她:“你在想什麼?”
“我想起一段話。”
“什麼?”
裴薇克制住自己脫口而出的沖動,她和展煜淺薄的同窗情誼還不到有必要把自己的私事和他分享的地步,于是隻是自己在心裡默默想起了餘華老師書裡的那段話——“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我困在這潮濕中,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裡,掀起狂風暴雨。”(1)
見她沒回答自己,展煜又覺得自己不應該繼續貿然開口了。
氣壓又變得很低,空氣裡的水汽要凝結成冰。
過了會,展煜小心翼翼地問她:“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讓你不高興了?”
“展煜,”裴薇停下腳步,見這個陌生的、高高大大的男孩在躲避自己的視線,竟沒理由地有些心軟,柔下語氣對他說:“其實你不用這樣。”
“怎樣?”
裴薇深吸一口氣,接下來的話一氣呵成:“我其實沒你想得那麼敏感脆弱。還有,很多時候我說不用,不是否定你的友好,我很感謝你,但是我自己一個人真的可以。”
“我知道,我的性格不好接近,你也不需要刻意和我做朋友,這樣我反而會覺得困擾。”
展煜又語塞了,抓了抓被冷風吹亂的頭發,隔了很久才回複她:“我....我知道了,對不起。”
裴薇繼續向前走,話裡聽不出什麼情緒:“是我駁了你的好意,對不起也應該是我來說。”
是我覺得一個人更自在,才會想要把你和楊依遙他們都隔絕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裴薇走到青禾小區門口,說她到了,展煜又忘記了倆人路上的尴尬和沉默,語氣一改之前的低落:“你住在這?我就住在對面的茗雅郡府。”
裴薇看向對面的小區,門口宏偉的噴泉正折射着斑斓的霓虹燈,“茗雅郡府”四個字镂刻得精緻氣派。她并不意外,他這樣開朗無畏、恣意灑脫的性格,必然是不缺錢的家庭裡滋養出來的。
“謝謝你。”裴薇又一次道謝,她感覺自己這輩子最多的謝謝都快要對他說完了,還想說一句明天見,但這三個字又包含着一種柔和的安慰和明亮的希冀,令此刻的她實在覺得難以啟齒。
“明天見!”在她嘴邊反複斟酌的三個字被少年輕快的聲音代替,展煜的眼眸裡閃着如辰星忽明忽暗的微光,又那張是無懈可擊無法拒絕的好看笑臉。
裴薇有些認命又無奈地沖他笑了一下,“嗯,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