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他語氣慢了下來，情緒跌落極了。

分明按他的計劃中，常湘和趙阿婆都能離開的。

“禁術已開，郭伯伯的死不能白費，我也不能就這樣走，否則我定會餘生悔恨。”

“語之，就這樣吧，來生再見。”

常湘的嘴角還是上揚的，眼淚卻緩緩落下，很快，便毅然決然地扭頭而去，代替了郭縣令的位置，盤腿坐下。

“血焚諸身，以換爾志，太古大妖，謹觀臨世。”常湘劃破指尖，雙手結勢，刹那間鈴铛聲四起，清脆的環徹整間屋子，詭異又混亂。

郭語之隻來得及喊出常湘的名字，便感到一陣極強的力量沖擊而來，一瞬間就沒了意識。

連同着趙阿婆，也飛了出去，被力量擠壓着五髒六腑，血吐了一地。

鈴铛聲停了下來，常湘緊閉着雙眼，細細察覺周圍的動靜。

“你，所求為何？”寂靜中，一陣女子音如鬼魅般在她耳邊纏繞。

“民女所求，乃是徐州之疫得解，百姓能夠從苦脫身。”常湘誠懇道。

“允了。”她嗤笑一聲，輕點了點常湘的額心，下一刻，常湘便七竅流血，倒地而亡。

她眼底的光，徹徹底底地停住了，漸熄漸滅，眼睛還未能閉上。

死不瞑目。

她的魂魄被抽了出來，落在了大妖的手裡。

“你的魂魄，當真韌勁，我收下了。”大妖輕笑道。

楚楹皺了皺眉頭，心中頓覺不妙，這妖氣可謂漫天而起，還泛着邪術的森森血腥，此妖絕非善類，恐怕徐州城後來之事也是她一手造成。

可她隻能看見那妖如無骨般從門縫裡流了出去，連模樣也不曾見到。

她本想追出去，但低頭看見常湘，還是面露不忍，這樣的一個人，生命竟如此迅速地被抽走，連轉世的機會都沒了。

還有郭縣令，他不信妖，也不喜妖，一生清廉正直，卻在走投無路之時選擇了靠禁術尋求大妖的幫助，當真是可悲可歎。

良久，郭語之才掙紮着醒了過來，他輕輕一動，身上的束縛便解開了。

他一擡眼，就看見了常湘瞪大的雙眼，正牢牢地看着他。

郭語之心中悲切萬分，嗚咽地爬起來，看看父親，再看看常湘，最終先用雙手将她的雙目合上，再用衣袖為她擦幹淨臉龐，就仿佛眼前的人是睡着了一般。

“傻瓜……你才是傻瓜……”他擠出這句話來，接下來的便是泣不成聲。

忽然一聲喵叫傳來，郭語之轉頭看去，見趙阿婆懷中死死護着什麼，從雙臂的縫隙中，他看到了一雙澄澈的眼睛。

郭語之爬過去，先寫了一張通訊符聯系她的家人，貼在她身上，随後想将貓抱出來，可阿婆的手太緊太緊了，他竟然一時間無法松開。

“阿婆，卿甯沒事，您松開吧。”郭語之的嗓音沙啞道。

神奇的是，當他再去掰趙阿婆的手時，竟真的輕松了很多。

卿甯跳了下來，先是努力蹭了蹭趙阿婆的身體，口中不斷呼喚，見沒有回應，又跑過去蹭常湘的屍體，但還是沒有人回應它。

蹭了許久，郭語之才輕聲道：“卿甯。”

他的面色悲涼，目光黯淡得徹底，隻是将父親的屍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坐在地上握着常湘的手。

卿甯停了下來，又走向他來，努力蹭了蹭，郭語之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外面似乎愈來愈亂了，聲響可謂稱得上是驚天動地，但房内卻一片寂靜，就如與世隔絕了一般。

郭語之顫抖起來，他好痛，哪裡都痛，痛得他渾身發抖，行動無法自持。

與他無關了，他想和家人共赴黃泉路，這樣還能見他們最後一面。

卿甯趴坐了下來，似乎也沒了動靜。

它的氣息也愈來愈弱了，郭語之從懷中掏出一瓶小罐子，這是他想給常湘治病的血丹，但常湘并沒有收，而是将它推了回來。

這血丹對他也無用了，郭語之将血丹倒了出來，塞進了白貓的嘴裡。

能不能活，便看天命了。

至于自己，那便躺着吧。

郭語之躺在了家人們的身邊，閉上了雙眼。

靈火燃起，卻并不疼，隻是覺得十分溫暖，将他們三人圍繞起來，仿佛融為了一體。

他失去意識前還笑了笑。

那便，來世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