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避開視線:“五味子有什麼用?”
王萼有些難堪:“益氣生津、補腎甯心。”
裴昭看向他白得像是敷粉的膚色,若有所思地點頭。
他确實應當随身攜帶這個。
酒足飯飽後,在教坊司的絲竹聲中,韓青馳開始宣讀探花使的名單:
“今年吏部選出的四位探花使分别是——”
“琅玡王萼,遼東顧惜時,蘭陵蕭逢春,吳州袁熙。”
裴昭怔了半晌,詫異地朝韓青馳看了過去。
前兩日陸攀炫耀他是這一次的探花使之一,可現在,不知為何換做了自己。
“袁姑娘。”王萼溫和道,“探花使有改動很正常,一起來吧。”
裴昭跟着他朝分發花籃的使者走去,但沒走兩步,腳下被人猛地一絆,若不是王萼擡手攙扶,恐怕早就摔倒在地,臉磕在尖銳的台階上。
陸攀縮回腿,拂袖起身,冷笑道:“韓尚書,阿父說,某是這次的探花使之一。”
韓青馳平淡道:“陸公子,探花使的名單昨夜才正是拟定。”
陸攀皺起眉,半晌,堅持道:“可袁娘子走路磕磕絆絆的,并非探花的好兆頭。”
韓青馳面色微頓,看了一眼崔珩。
他正若無其事地斟着酒,骨節分明的手握在葵花形台盞上,微微泛白。
“袁姑娘才華橫溢,當探花使,并無問題。”韓青馳又道,“陸公子若是有困惑,等宴席結束,來找本官。”
陸攀自小嬌生慣養,從未學過“退讓”二字。他看出了韓青馳想要和稀泥,徑直走上前,打量着裴昭,目光落在她眼下的烏黑上。
陸攀低笑道:“袁娘子不會是夜裡爬了王萼的床,然後才成了探花使吧?”
裴昭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和他說理,但一想起昨日的事,還是忍不住。
“啪!”
絲竹漸罄,巴掌聲變得尤為響亮。
陸攀愣了半晌才擡手摸臉。好燙。好疼。火辣辣地疼。再擡眼時,狹長的眼中已含着殺意。
這小娘子不過普通世家出身,卻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打他!他擡起手,但王萼已上前一步,将女子護在身後:“陸攀,你不要欺人太甚。”
陸攀尖聲道:“王萼你是不是沒長眼——”
“鬧夠了嗎?”
一道清冷的聲音止住了他。
陸攀立刻下跪:“晉王殿下,按照律法,掌掴世家子弟,要判袁娘子杖刑——”
崔珩打斷道:“本王看得見。”
王萼道:“殿下,是他先出言不遜——”
“本王聽得見。”崔珩輕飄飄地剜了他一眼,看向裴昭,“袁姑娘沒什麼想說的麼?”
按照律法,掌掴世家子弟是杖責十下。但方才,實在沒忍住。
不過十下也不會太難受,在榻上躺七八天,塗點藥膏就好。
裴昭行了一禮:“殿下耳聰目明,不必他人多言,也會有公正的判決。”
崔珩沉默不語,過了一會,才低聲道:“衛嬰,把他拖下去杖斃。”
杖斃?
裴昭剛要開口,王萼輕輕扯住了她的衣袖:“殿下說的不是袁姑娘。”
黑衣侍衛向陸攀走了過去。
陸攀沒想到說的竟是自己。那侍衛身材高大,他瞬時被押在了地上,毫無還手之力,隻罵道:“崔珩,我的父親是陸尚書!我的堂姐,可是廣宜長公主!你怎麼敢的!”
崔珩微微勾唇,眼底笑意濃郁:“有個人死前也是這麼說的。他說自己是趙王,他的母親是太妃,他的舅舅……是你的父親。”
裴昭蹙起眉。
史官替崔珩弑兄的事百般遮掩,而他卻在這樣的宴席上平淡地說出口,臉上還帶着輕松的笑,實在不像是什麼正常人。
王萼說得對,以後的确要離得遠些。
陸攀沒再出聲,“哐”地一聲,竟直接暈了過去。
陽春三月,正是百花盛開的時節。但站在花園外的四位探花使,無一不是神情寂寂。等走到園内,層層疊疊的草木隔絕了陸攀的慘叫時,裴昭才開口道:“這晉王殿下,和昨日有些不一樣。”
昨日雖然言語輕佻,但沒有這麼重的殺氣。
王萼折下一枝芍藥,也有些不解:“殿下雖然性格古怪,但确實是頭一回這樣草率地杖殺世家子弟。不過,前些日子他和陸尚書因為新政在上朝時鬧得很僵,興許,是想借此給陸家來一個下馬威。”
宴席結束後,裴昭跟着王萼離開群青園,還沒走到園口,便被一人攔住。原本和藹的韓青馳,此時面無表情:“袁姑娘,随本官來。殿下要見你。”
王萼立刻道:“韓尚書,某陪袁姑娘一同去。”
“殿下沒有叫你。”
王萼站着不動,聲音微冷:“若是要領罰,為何不和陸攀一起罰。偏要現在一個人去。”
裴昭也認真道:“韓尚書,我做的事,确實有違律法,但也應該交給刑部或者大理寺來處理。”
韓青馳和藹地笑道:“本官何時說過是要去領罰。但再拖延,恐怕受罰的得是王二公子。”
裴昭聞言一怔。王萼也是一臉茫然。但韓青馳這人官聲不錯,裴昭便跟了上去,走了一段路,才發現不是走向園中議事的群芳堂,而是在走向另一個出口。
韓青馳停下腳步,看向馬車,道:“袁姑娘,今日殿下要在王府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