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想從窗外重新翻出去,但伸手拉人時隻攏住了一團虛無。裴昭早就躲進了榻下。情勢緊迫,他隻好撩起床幔,亦躲了進去。
“咚”地一聲,楊賦摟着春痕,一腳把門踹開,刺目的亮光瞬間湧進瀉着清輝的雅間。
“不是約好明日再見嗎?楊郎就這樣想見妾身?”春痕嬌嗔道。
“家裡那婆娘又在發瘋,我一天都呆不下去。”楊賦揉捏着春痕的軟腰,“崔雯玉罵我進什麼破齋。嘁!那齋子空空蕩蕩的,有什麼好看!啊呀,不說這些,娘子好像胖了一點……”
聽覺在昏暗的榻下愈加靈敏,床帳掀開的聲音、窸窸窣窣的寬衣解帶聲以及親密的喘息聲,仿佛在耳畔響起,聽得人面色赤紅。
裴昭在吳州看過不少傳奇話本,并非不知床笫之事,但在榻底聽他人歡愛,确實是從未預料的事,咬牙片刻,實在受不住,想要捂住耳朵,卻感覺到崔珩靠近了些。
裴昭驚懼地想往裡面縮,但又怕驚動榻上的人,隻好攥緊衣袖,怔怔地看着他的面龐愈加貼近,連眼睫都看得分明。
原先漆黑幽深的眼眸,此時因為情欲,也染上缱绻的溫柔。
“裴小姐,捂住鼻子。”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濃烈的迷香在榻下彌漫開來。半晌,榻上的人安靜下來,屋内響起綿綿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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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雅間後,裴昭隻覺得臉上燙得厲害,不慎吸入了一些迷香,大腦也有些暈眩。一旁的崔珩沒好到哪去,蒼白的臉上也浮着一層淡紅,耳垂紅得像是要滴血一般。
裴昭盯着他看了一會,垂下眸。絲綢布料柔軟,凸顯出青年腰下異常的凸起。
裴昭低聲道:“殿下,要不要先去一趟盥室?”
“你看賬本就好。”崔珩輕咳一聲,在四仙桌邊坐下。
“食色性也,沒什麼難為情的。”裴昭想緩解尴尬,但沒想到,他的神情愈加僵硬。
“裴小姐……”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顫抖,“你能不能别看我。”
“哦……”裴昭認真地看起賬面,努力集中注意力,“殿下,這楊賦出手倒是闊綽,竟有不少成百兩的交易。”
“楊賦是弘農楊氏的旁支,沒多少錢。”崔珩的語調重回平靜,“有人在幫他。”
裴昭越看越覺得奇怪,賬面上的名字,全是藏香閣的舞姬!
“楊賦給了秋柳七百兩,給了荟娘四百兩……這是最大的兩筆。”裴昭翻動着賬簿,眉頭愈加緊蹙,“可竟然沒有給過春痕分毫。這楊賦怎麼回事?”
“荟娘……”崔珩微微一愣,“本王有些好奇,當時你為什麼要選荟娘?”
“荟娘身份特殊。”裴昭道,“殿下覺得,這些舞姬為什麼會來藏香閣?”
他平淡道:“若是藏香閣沒有違背律法,要麼是因家境貧寒被父母販賣,要麼是罪臣的妻女。”
聽到罪臣的妻女時,裴昭一時有些晃神。
那個夜晚,強迫貼身侍女的金吾衛便大笑着道:“柳色姑娘,你若是現在不順從某,到時被送到青樓,下場比現在更慘。”
接着,是清脆的巴掌聲和柳色的慘叫。
年幼的裴昭躲在暗格裡,眼淚盈眶,飛濺的鮮血糊在暗格的縫隙上,視線越來越模糊。
金吾衛不得對罪臣的女眷動手,但那人卻不但強迫柳色,還一劍刺在了柳色的心口。
回京後,裴昭确實想找到那名金吾衛。但七年過去,那人的容貌、聲音早已記不大清,隻記得當時鼻尖聞到的血腥味。
也不知該從何找起。
崔珩低聲安慰道:“裴小姐,本王知道裴丞相不是罪臣。”
裴昭擡起眼:“殿下,我也知道。”
崔珩靜默片刻,問道:“那你剛剛是想到了什麼讨厭的人?是那夜的金吾衛?”
裴昭連忙問:“殿下可知那夜有哪些人?”
崔珩搖頭:“當時本王不在京城,了解得也不算多。隻知道是皇兄帶着左右金吾衛圍的裴府。他們那時……”他沒再說下去,轉而道,“當年的金吾衛,如今沒多少人還活着。裴小姐要尋仇的話,恐怕有些困難。”
難不成是陛下懲戒了他們?
裴昭剛欲開口詢問,卻聽見了被褥和衣物的摩擦聲。兩人立刻向榻上看去。
不知何時醒來的荟娘,正一臉驚愕地望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