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随便逛逛就好。”
若崔珩中毒當真和阿娘有關,保險起見,确實得早些想辦法脫身。可若是要改換門庭……除卻王家,暫時想不到更好的。
但王家和崔珩看上去也關系匪淺。
而且,裴昭也不知如今的王家對當年之事态度如何。畢竟,朝中大部分官員對那個話題能避則避,不能避的便大罵一通阿父,以示對王朝的忠心。
“娘子這邊走。”崔珩向她攤開手,見她不動,又慢慢垂下手,沒有再說什麼。
道路兩旁有不少小攤小販高聲吆喝着。
賣花燈的小攤前,绛紗燈的垂縧在風中微微搖曳,刺目的燭火被淺黃色紙濾過,溫柔而明亮,比懸在道路兩邊的大紅燈籠看上去可愛許多。
裴昭輕輕看了一眼,道:“這種燈,我小時候在京城看過。”
崔珩聞言,上前買下一盞,遞在她手中:“每年燃燈節時,各地商販都會來京城,大概是這個原因。”
垂縧下連着的琉璃吊墜随着腳步的晃動撞在一起,聲音如戛玉敲冰。兩人走了一會,眼前的光線驟然暗了下來,一幢高樓遮住了雲彩明月。兩位戴着狐狸面具的高挑娘子正在樓底查驗令牌,有些人被放進去了,有些人被攔在外面抓耳撓腮,滿臉不服。
“這是什麼地方?”裴昭問。
“是萬寶樓。娘子要去看看嗎?”
原來是競寶的地方。
狐狸面具查驗過令牌後,擺出“請”的姿勢。接着,戴着兔子面具的侍女迎上來,笑道:“奴婢花娘。二位貴人這邊請。”
紅木門後是個極其寬敞的雅間,三面為牆,剩下一面是朱漆闌幹,可以望見一樓中心巨大的戲台。花娘道:“競寶在子時開始,請二位稍候。”
裴昭倚在闌幹上四處張望,其他雅間内的客人,亦斜靠在闌幹上張望着。
崔珩自如地坐在八仙桌邊,開始翻起食單,又點了些茶水甜食。
“韫晖從前來過這?”
“來過一次。”
裴昭有些好奇:“買的是什麼?”
“香囊。”他道,“祈福用的,聽說很準。”
裴昭有些好奇,也在八仙桌邊坐下:“你求的是什麼?”
崔珩笑道:“娘子不妨來猜一猜。”
有什麼好猜的……要麼是地位要麼是财富。
崔珩聞言一哂:“娘子,這兩樣東西若是靠祈福能求得到,人們還争些什麼?”
思考半晌,裴昭笃定道:“那就是求長命百歲,畢竟你身體不好。”
崔珩又是搖頭:“娘子好笨……想長命百歲應當求郎中才是。”
裴昭還想再試試,急切的敲門聲卻響了起來。
門外戴着兔子面具的侍女高聲道:“花娘,你怎麼把人帶到劉大人的房間了?”
花娘冷笑着反問:“雪娘在說什麼糊塗話,萬寶樓的房間,哪有什麼固定的。”
“你是犯了失心瘋?劉大人是這裡的貴客,令牌可是‘天’級。”
“他們的令牌也是‘天’級。”花娘平靜道。
鬼市的令牌分為天地玄黃四類。玄令牌及以上才能入萬寶樓,地令牌已極是稀少,天令牌便更是難得一見。這時,雪娘背後珠光寶氣的男子開了口:“雪娘從某這裡,拿了不少好處,卻連某看重的房間都留不住,下次再來,某可換另找個人招待了。”
裴昭忍不住問:“韫晖,這裡很特殊麼?”
崔珩點了點頭:“這裡看得最清晰,屋裡的陳設也是最好的。而且……”他看了一眼面露羞赧的花娘,沒再說下去。
此處茶水錢最貴,花娘拿到的分成也多。
裴昭會意道:“花娘,我們隻想要這間。”
花娘得令,愈發有了氣勢:“雪娘,劉大人,再賴在這裡,恐怕會鬧得不大好看。”
被稱為劉大人的男子意味深長地看了二人一眼,輕嗤一聲,拂袖離去,雪娘立刻跟了上去。掩上門後,花娘深深鞠了一躬道謝。
一陣清脆的銀鈴聲後,四下瞬時騷動起來。戴着面紗的年輕娘子走上了戲台。
花娘的手中端着一隻銀鈴,笑着道:“若是二位貴人有喜歡的,同奴婢說。奴婢搖鈴後,才能報價。”又問,“二位可是為了琉璃國玉玺而來?”
琉璃國是東南處的小國,三十年前已經覆滅。
崔珩搖頭:“娘子從前沒來過這裡,今日某随便帶她看看。”
花娘笑道:“雖看不見二位容貌,但二位的舉止儀态倒真如一對璧人。”
裴昭剛想張口解釋,但覺得今日這般,解釋了花娘也不會相信,便默不作聲地望着樓下的戲台。誰知崔珩輕笑了一聲,故意道:“娘子看中什麼,夫君給你買。”
裴昭瞪了他一眼,道:“今日心情不好。沒什麼想要的。”
他垂睫片刻,低笑道:“那再看看,總有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