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從邕州城内抵達鬼市,必經之處是花容胭脂鋪。
傍晚時分,正是胭脂鋪最為熙熙攘攘的時候,金絲楠木架前圍着不少年輕娘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評價着新上的香膏、鉛粉、胭脂。裴昭環顧四周,看到了坐在茶歇處的青年,正要從琳琅香奁間穿過,走到半路,一位穿着淺綠色襦裙的娘子忽然拉住她的胳臂,笑道:“袁娘子!好巧!”
正是邕州府的司倉薛嘉言。
裴昭應了一聲,剛想說今日還有要事要先告辭,但熱心的小娘子已經開口介紹起來:“袁娘子,這種琥珀色的眉筆是我們這兒的特産玉梨枝研磨成的,京城恐怕沒有,袁娘子若是喜歡,不妨……”
“娘子讓某等了好久。”
崔珩這時走了過來,看着那支眉筆。薛嘉言看向他,又垂下眼,低聲問道:“袁娘子,這位是……”
崔珩笑着道:“某是袁娘子的表兄。”
薛嘉言看了眼崔珩的表情,會意道:“不打擾二位雅緻。”說完,便走到了垂簾後繼續挑選。
等走到裡屋時,裴昭笑着問:“殿下剛才在說什麼?”
“娘子,今日某不是什麼殿下。”
這人微服私訪時入戲還挺快。
“是是是。”裴昭輕笑着打趣,“表兄,嫂嫂今日怎麼沒來?”
崔珩淡聲道:“某還沒有成親,娘子好健忘。”
刻着“天”的玄鐵令牌被遞到掌櫃手中。掌櫃施了一禮,又遞給兩人一人一副面具,接着,轉動牆壁上的燭台。
一道暗門從牆上浮出來。
暗門阖上後,地道伸手不見五指。裴昭走了不知多久,才看見前面出現了隐隐約約的燈火。
鬼市的樓房商鋪與邕州城内并無差别,但每屋的門楣前,都挂着一隻紅彤彤的燈籠。在幽暗的夜色中,紅燈籠輕輕搖曳,甚是詭異,仿若陰曹地府。
“娘子,到了。”
醫館的門楣上挂着“逢生堂”的匾額。館内挂着數十層深紅色的紗幔。戴着面具的藥童領着他們一路彎折穿行,走到最後一道紗幔時,停下了腳步,轉身消失在了紗幔之中。
一個打扮奇異的俊美青年坐在條桌後。青年眼眸低垂,望着盤在膝上的黑蛇。見人來了,才慢悠悠地把翹着的腿沿着桌腳滑下去。
黑蛇順勢蜿蜒到他的肩上。
他赤足踩在絲絨地毯上,走動時,腳踝上的銀環叮當作響。
“某是逢生堂堂主,林哀,見過晉王殿下,見過裴小姐。”青年懶洋洋地施禮。
崔珩輕笑了一聲:“世子一離開花毗國,連自己的姓都忘得一幹二淨。”
“好啦好啦。某是逢生堂堂主,南榮哀,見過晉王殿下,見過裴小姐。”南榮哀又道。
數十年前,花毗國有一場極為血腥的政變。七個世子争奪國主之位,除卻如今登基的南榮燕,五位身死族滅,一位不知所蹤。不知所蹤的世子,便叫做南榮哀。
但時間、年齡有些對不上。
裴昭搖頭道:“殿下,他若真是世子南榮哀,應當已過不惑才是,但看上去卻不像。”
崔珩解釋道:“花毗國有的人會在身體裡養蠱,讓容顔停留在最滿意的時候。”
“原來如此,難怪看上去比殿下還年輕。”裴昭若有所思。
他眼睫一顫,望向南榮哀。
南榮哀挑起眉,頗有挑釁之色:“晉王殿下連我們花毗宮裡的秘術也知道,看上去想像某一樣,在身體裡養蠱,讨娘子歡心。”
“……本王又不需要以色侍人。”崔珩唇線一平,聲音也漠然起來。
南榮哀笑着端詳着二人,過了一會,慢悠悠地回到原位,笑容收斂:“殿下,某有話想單獨和裴小姐說。還請殿下回避。”
裴昭愣了愣,壓低聲音:“殿下,這世子看上去,總覺得不像好人。我單獨留着,恐怕……”
誰知南榮哀聽力卓越,立刻一驚一乍起來,五官有些扭曲:“什麼?裴小姐,某這麼好看,還不像好人?裴小姐願意信他是好人,不願意相信某?”他緩了一口氣,又道,“是是是,你們二人是一同來的,某是外人,裴小姐,既然這樣不信某,那楊黛的事情,某也不必和裴小姐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