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阿娘的名字,裴昭隻好換了一副表情:“世子說笑,世子儀表不凡,一望便知心地善良……殿下,能不能去外面等我?”
誰知崔珩冷冰冰地反問道:“裴小姐,本王是什麼揮之即來,招之即去的人嗎?”
裴昭左右為難,隻好道:“韫晖,求你去外面等我。”
崔珩唇角溢出冷笑。
對王萼一直稱字,對他卻隻有在求人的時候,才願叫一聲韫晖。
等看着他消失在紗幔後時,裴昭才坐下,收斂容色道:“世子是怎麼認識阿娘的?”
南榮哀收了輕佻的笑意,目光柔和起來:“二十五年前,嶺南水患,楊黛是來赈災的官員之一。某被南榮燕的刺客追殺,迫不得已到邕州府藏身,卻被府裡的小厮發現,當作亂竄的流民,挨了陣毒打,是楊黛救了某。”
裴昭看着南榮哀溫和的臉色,預料到了之後的故事,直白道:“看上去,世子因此愛上了阿娘。不過這些事,世子沒必要告訴我……阿娘和阿父的關系很好。”
南榮哀怔了片刻,淡笑道:“裴小姐,你真會多想。接下來的事,或許和你們家的慘案密切相關。赈災結束後,楊黛離開了嶺南。某原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見,但七年前,某卻與她在鬼市相逢。”
“隻是沒有想到,那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南榮哀停頓了半晌,才繼續說下去,“楊黛給了某一個藥瓶,讓某辨認裡面的毒藥。某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弄清楚這種毒藥,叫做雪融春。”
雪融春是前朝宮廷專門控制死士的毒。服毒的死士,每月需服解藥才可維持性命。毒發時,中毒者會感到春日雪融時般刺骨的寒意,是以才有這樣一個娓娓動聽的名字。
裴昭凝眉道:“雪融春……阿娘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南榮哀亦是面露不解:“某也很疑惑,但楊黛沒有多說。裴小姐,雪融春失傳多年,據某所知,隻有嶺南最有名的兩位毒師芳、菲娘子才會調配。但芳娘子那時已下落無蹤,菲娘子則在蒼梧山隐居許久。某和楊黛好不容易找上門時,菲娘子隻說,那瓶的确是雪融春,其餘的事情卻不肯透露。此後不過半年,某便聽聞了抄斬的事情。……後來,菲娘子也再無蹤迹。”
裴昭皺眉苦思。
南榮哀說的故事,時間對的上,不像是在撒謊。
過了一會,南榮哀道:“裴小姐看上去,和晉王關系不錯?”接着,他薄唇微動,下一句話極是驚人,“難不成,裴小姐便是晉王的未婚妻?”
裴昭手腕一顫,險些撞倒一旁的茶盞,連忙道:“世子,我,我隻是為他辦事。”
南榮哀眯起眼,惋惜道:“不是的話,倒有些糟糕。裴小姐竟沒發現,晉王也中了毒麼,還是同一種毒。”
如五雷轟頂般,裴昭怔在原地,良久,才緩過神:“那殿下他還能活多久?”
“或許一兩年,或許三五年——看他面色,某不好說。況且,某也不知道他服解藥的頻率如何。”
原來他在藏香閣說的短壽,竟是這個原因。
裴昭感覺有些難受,又問:“世子能否看出,殿下是何時中的毒?”
南榮哀沉思道:“至少有五六年,具體多久,某的醫術還沒到那種地步。裴小姐,若他中毒當真和楊黛有關。你不如早些想想該如何保全自己。”
“阿娘的毒藥,當真是雪融春?”裴昭又問。
南榮哀有些錯愕:“裴小姐說這話,是不信某?”
“世子,我們才剛剛見面。”
南榮哀一時靜默,屋内隻能聽到藥童的搗藥聲。良久,他挑眉笑道:“某能說的都已經說了,若是裴小姐不信,某也沒有辦法。”
醫館外,紅燈籠幽幽地晃着,為青年玉白的皮膚渡上暗紅。崔珩走上前道:“娘子的臉色不大好看,南榮哀他說了什麼?”
裴昭揚起臉,細細看着崔珩的面容,輕聲道:“世子說了‘雪融春’。韫晖聽過麼?”
素來古井無波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沒有,那是什麼?”
看上去崔珩并不了解這個毒藥。不知是南榮哀诓騙了自己,還是崔珩裝得太像。
裴昭繼續道:“雪融春,就是阿娘香奁中的那瓶毒藥。毒發時,會四肢冰冷,如墜雪間,前朝宮廷會借此控制死士。殿下竟然真的不知道?”
崔珩微微一愣,如是症狀,倒與毒發時的感受很像。可方覺夏說,那種毒藥叫做“奚落古”,也不知二者之間有何聯系。
看他似有所動,裴昭心裡一墜,又試探道:“韫晖看上去,像是想到了什麼。”
崔珩垂下眸,低聲道:“某在想……鬼市不好進,娘子有其他想看看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