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位醫者的反複會診,配合不惜代價的奇丹妙藥供應下,直到仲夏之月,常年為涎藍和暗傷荼毒的軀體,終于能夠自行站起來走個幾步。
随雲遠行至祭司台偏殿的書案前,随手撿起一卷掉在地上散開的奏章,正要放回案上,就被人從身後牢牢攬進懷中,同時抓緊握住奏章的手腕,灼熱的吐息貼在她的頸肩。
“孤王是不是講過,不許你額外勞神的?”
“那就不要到我眼前來。”回到苗王王府裡去處理政務。
“讓孤王看看,是誰這麼放肆,膽敢在王庭裡趕孤王走?該罰。”蒼越孤鳴将她轉過身來,伸手掃開書案空餘,溫柔纏綿卻不容抵抗地壓下吻來,直到懷中之人氣息紊亂地讨饒。
“……夠,夠了。”
“不夠,孤王還想要更多。”有所暗示地撫上她的柔腰。
“登徒子!”
蒼越孤鳴得意地笑起來放了手,一雙眸子裡碎滿星光熠熠,“大體的禮程是按照苗疆習慣拟定的,你且看一看。海境婚儀有什麼不同要求,你都對少使講,讓他早點準備齊全。”
“什麼嘛,一副吃人夠夠的樣子。”随雲遠嘟囔道,“好像我非君不嫁似的。”
“不,當然是我,”蒼越孤鳴垂首注視着她,“是我非卿不娶。”
“你……”
“海境送來了禮物,你要看看嗎?”蒼越孤鳴說着讓領了人進來。
來人竟是北冥缜帳下策士,誤芭蕉。她抱着一盒紅黑相間的方形漆器行禮并解釋,“邊城戰事膠着,殿下就先遣我來了。”她說完也不等叫起,就将盒子放到側台之上打開,露出裡面一件精美絕倫,鮮豔華麗的鲛紗嫁衣。光潤鑒人的珠玉細密點綴領口與裙袖,金絲銀線交織雅緻紋樣,令人炫目難當。
蒼越孤鳴正疑惑這紋樣輪廓,莫名有三分眼熟,卻見随雲遠的面色越發冷冽起來。她伸手捏起領口衣料,仔細觀察了一下走線和紋繡針法,忽然頭也不回地向蒼越孤鳴伸出手來。
“借用一下你的刀。”
“啊?!”蒼越孤鳴一瞬驚詫,“到底是你弟弟的一點心意。”
誤芭蕉亦是急聲大叫,“蘊姬!”
随雲遠冷漠無情地繼續堅持,“蒼狼,把你的刀給我。”
唐刀铮鳴出鞘,一聲劈砍,連同漆盒一起化為齑粉。
“你怎能如此糟蹋殿下的心意!蘊姬你——”
“這是缜弟的心意嗎?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随雲遠冷冷反問道。
誤芭蕉觀其憤怒不似作僞,一時也有些狐疑,“這就是殿下交托文繡坊制作的啊?上面的珍珑玉還都是殿下親自挑過的。”
“宮中的文繡坊,根本不會使用差飛繡這種新式針法。他們做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不求新奇美麗,但求符合成規,怎麼敢在王姬嫁裳上行險?”
這一下把誤芭蕉說蒙了。她雖是女性鲛人,但自幼習文習武,學的是家中兒郎的那一套東西,女紅之類的事情是一竅不通。
“即使并非宮中所做,你也不必這樣生氣。孤王看這衣服還是很襯你的。”蒼越孤鳴出面說和道,“你身子剛好一些,不要動怒。你不喜歡,我們就再做其他樣式的。你從前穿的紅色就很好看,孤王再為你獵幾隻火狐可好?”
随雲遠卻是冷睨過一記眼刃,把唐刀回鞘,丢進苗王懷裡,“你難道希望我穿着别的男人親裁的婚服嫁你嗎?”
“不是,太虛海境哪裡有男人會做這行?”誤芭蕉大為驚訝,并一頭霧水,“而且你怎麼能看出來的?就憑一種針法?”
“就憑他收針的獨特習慣,就憑我做過他十年弟子,就憑我的女紅也是跟他學的。夠嗎?”
誤芭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蒼越孤鳴則若有所思地輕輕攬過随雲遠的肩頭,輕輕安撫。
有人打上王府,是為了讓人永遠留在自己身邊。有人打上王府,是為了讓人能夠留在他人身邊。但這個真相,蒼越孤鳴永遠不會告訴她,就算是自己一點不可示人的私心罷。
“你,”誤芭蕉在随雲遠堪稱利刃一般的目光裡,停頓了一下才道,“你的反應也太激烈了罷。鲲帝一脈,當真是翻臉無情。”
随雲遠冷然瞥了她一眼,亦不相容,“這話你也敢說,當真是沒有長進。”
“你!哼。若非殿下旨意,我才不來。”誤芭蕉氣呼呼道。
“你才是,少把皇兄的氣散在我這裡。”
而真正在招待北冥觞的赫蒙少使,正一個頭兩個大。
“呃,按照您說的這種規格,還有禮儀程序,”赫蒙少使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再過三年,也籌備不完。”
北冥觞對此毫無壓力,“這是你們的事情。我朝王姬出降,又是父王長女,本太子最最親愛的妹妹。怎麼能草草了事呢?太虛海境是文明禮儀之邦,決不允許這種失禮的情況出現。”
這話有譏諷苗疆莽荒野蠻之族,不識禮儀的嫌疑。赫蒙少使一聽就炸了,“卑将倒是認為無妨,畢竟大祭司的邀請名單上,本來就沒有貴國王上的位置。”
“你怎敢這般放肆!本太子——”
“說得好!”一陣放曠激昂的朗聲大笑由遠及近,“叫他來幹嘛!”
恰此時随雲遠率先踏入房門。
“刀叔!”
紊劫刀一個熊抱接住了沖将過來的随雲遠,嘴裡不住地嗔怪着,“你跑什麼,跑什麼?摔着你怎麼辦。我一個大老爺們就站在這裡,還能長翅膀飛了不成?”
“那怎麼說得準,說不定一個眨眼,刀叔就不見人了。”随雲遠眉飛色舞地說道。
紊劫刀輕輕扶好她,仔細瞧了瞧氣色,才勉強露出一點滿意的樣子,打量了一眼随後而至的蒼越孤鳴,又把目光轉向随雲遠,“你老實和叔講,他待你哪裡最不好?”
“沒有,蒼狼待我很好的。而且,我很喜歡他。”
随雲遠說得坦然而流暢,反倒是蒼越孤鳴聞言愣怔了一下,紅了耳根。雖然在養病期間,兩人居于祭司台之内,近乎同食同出,也不乏一些親密的舉動,但這确實是随雲遠第一次直白示愛,表明心意。
“嗯,但我聽說,那些達官貴人都是娶好幾個老婆的,這可不行。像那個什麼太子殿下,就是見一個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