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本太子還在這兒呢!”北冥觞不滿意的大叫起來,“本太子現在是名草有主的人了。不準你胡說八道。”
随雲遠聽罷此言,笑容卻是淡了一些,“聽說你向劍宗宗主正式提親了?”
北冥觞一提這事就老來氣了,“我那個老丈人,二話不說就拒絕,還把飛淵看得緊緊的,到現在都不讓本太子見到。你這是什麼表情?放心,無論什麼艱難險阻,本太子絕對不會放棄飛淵的!”
“劍宗方面姑且不論,海境内部想必風浪更大罷。”随雲遠說道。飛淵的外族身份,論起來比當年貝璇玑的普通寶軀出身,更加違反海境成規。
但是北冥觞很豪氣地一揮手,眼眸之中是毫無輕佻的嚴陣以待,“本太子決不會讓她吃母後的苦。誰敢給飛淵氣受,就先問過我的混天拐答應不答應。”
蒼越孤鳴此時也走上前來,握緊了随雲遠的手,向紊劫刀承諾,“孤王此生不納二色,如違此誓,願受天懲。”
“蒼狼?!不,這太超過了,不需要做到這種地步!”随雲遠驟然變色,“快收回此誓!”
“哼。”紊劫刀嗤笑一聲,“不要聽男人怎麼說,要看他們怎麼做。原本覺得你最好就近嫁給卷毛……咳,誰知道宗酋起什麼肖。”紊劫刀說着摸摸她的頭發,“如今要嫁得這麼遠,你叔夠都夠不着。我們的小雲,在外面受了委屈可怎麼辦?”
“那我就回到鳍鱗會,誰也不嫁,奉養刀叔終老。”
紊劫刀連忙擺手,“不成不成,這不扯淡嗎?我們小雲長得這麼水,一定得配一個世上最好的夫婿。要模樣周正,性情溫柔,文武雙全,能掙大錢,還得會照顧人……”
“那你這說得還是苗王啊。”夢虬孫一步跨進門檻,不耐煩地打斷紊劫刀的絮絮叨叨,“刀叔,你真正上了年紀,這麼絮叨。”
紊劫刀上來就給夢虬孫一個暴栗,“誰上年紀了,去你的!叫刀哥!”
夢虬孫捂住腦門哇哇直叫,“她叫叔,我叫哥,那不就平白長了一輩?”
随雲遠卻是笑得眉眼彎彎,眸底流光溢彩,“那,龍叔叔?”
“看到鬼!你少來!”
但她随即收斂了笑意,向着夢虬孫鄭重緻歉,“抱歉,隐瞞了你這麼多年。我隻是,不敢告訴你,害怕可能會失去自己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夢虬孫聞言倒有些别别扭扭地轉開臉,不怎麼高興地開口,“不用。是我不敢結交才是。再說,你和八爪也是很好的朋友。”
“那不一樣。八纮很清楚我的出身,而且,”随雲遠說到這裡,稍稍停了片刻,似是無法為這段關系下一個準确而不會引起他人誤解的定義,最終也隻是說,“涎藍由八纮一脈的鮮血煉制。若非此人,我無法活到今日,但是……唉,如果說誤芭蕉尋求男性鲛人同等待遇的争取,還會有鲲帝特權為她一人特赦的可能,那八纮所要的,卻是徹底颠覆海境成規,重新劃分秩序,向一整個王朝運行的基本體系宣戰。這勝率太微乎其微,即便能勝利,他也必定會在這條看不到頭的荊棘之路下,流盡鮮血而亡。”
話題一下子變得非常沉重起來,場面一時靜默。
而随雲遠忽然在入口處發現一個似有若無的影子,不由得轉移了注意,細細看去。
明明對方的面容模糊不清,她卻沒來由地感知一種熟悉的焦躁不安。
“這裡……危險……快……離開!再晚就來不……”變調的女聲像是損壞的留聲繪影盒一般,伴随着刺耳的噪音,幾乎難以聽清她的話。
留聲繪影?
随雲遠忽然捕捉到這個陌生離奇的詞語,她試圖将它輸入腦海裡尋找答案,卻隻感到了一片汪洋似的迷茫,“你是誰?”
“雲遠?你在和誰說話?”蒼越孤鳴疑惑地望向空無一人的門口,不禁問道。
“噓……不要說……話……會被發現……你的心裡……能聽到……”吱吱呀呀的聲音仿佛來自虛空之中。
“你連這個都……忘記……假的……不要相信……他們……操控……”
随雲遠受到蠱惑一般,不由自主地向這個模糊的人影走去。她越是靠近,這個影子就變得越是凝實。直到蒼越孤鳴也看到憑空出現的一個沒有臉的女人。
“雲遠!回來!不要靠近這個怪物!”
“锵锵锵锵——”這個沒有臉的女人發出人偶般瘆人的得意怪笑,齒輪卡殼一般的機械冷酷。但它動作迅速,更先一步把人搶到手中。這個懷抱冰冷刺骨,卻非常的輕和柔軟,甚至讓人昏昏欲睡。
随雲遠擡眼看到一張很不協調的笑臉,好像是對方拼命想要展示一點善意的表情,但是五官各有各的想法和行動,于是失敗得很滑稽。
“哈哈。”随雲遠短促地被逗笑了兩聲。
這笑聲如同解開了最後的禁锢,所有的雜音都消失了。
對面的女人終于現出一張完全與她相同的精緻面容。它将失去意識的随雲遠緊緊抱住,充滿惡意地向蒼越孤鳴呲牙,“你們這些害蟲,快從這裡滾出去,離她遠一點。”
“我拒絕,誰也不能再将雲遠奪走。”
但忽然之間,地面憑空開裂出巨大的峽谷,天際也如鏡片粉碎紛紛摔落下來,整個世界迅速坍塌湮滅,直至成為無垠的虛空黑暗,一無所有。
看不見盡頭的,不能彼此接近的,無法感知時間和空間的怪奇扭曲的所在,僅有的兩束冷凄凄的光束,打在随雲遠和蒼越孤鳴的身上。
傀儡機械又卡頓的冷酷笑聲,回蕩在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真可笑,真可笑!在這個世上,哪裡會有上樹的魚啊!哈哈哈哈哈……”
它的話音未落,沒來由的鮮血從随雲遠的皮肉之中奔湧而出,迅速淹沒成了一道血影。
蒼越孤鳴大驚失色,拼命想要跑到她的身邊,卻在這個不受控制,沒有道理的空間之中,越是努力向前,就越是離她更遠,“等一下!不可以,不是這樣的,雲遠,雲遠!你回答我!”
“啊,原來是這樣,原來國婚之夜并沒有人來找我,大家都被調去協助宴會籌備。我一個人躺在祭司台裡突發急病,榕烨不在,隻能不斷增服涎藍壓制直到過量,而第二天早上失控毒發的時候,就已經太晚了。”
“不,雲遠,對不起,對不起,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拜托你!拜托你醒過來,看看我。隻要你能醒過來,孤王什麼都——”
“涎藍早已深入骨髓,徹底成瘾,一世人都不可能再戒除。最後我隻是從浪辰台的傀儡變成了鳍鱗會的籌碼而已。”
“不會的!留下來,孤王會遍尋名醫為你診治,隻要你留下來。再一次,隻要這一次,這一次孤王一定會抓住!”
“你真是愚不可及。”
從來好夢易醒,彩雲易散,這随風飄遠的一抹微雲,到底隻是黃粱美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