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匹夫一怒,血濺三尺。”少年忍住頭暈目眩,落英式、流星式、破空式、回風式,招招刺人要害:“你不明白的。”
在高英傑、周烨柏和梁方突圍進來的時候,都忍不住愣了愣,因為那太守旁邊已再無護衛之人,而劉小别踩着鮮血提着追魂走了過去。他的夜行衣破破爛爛的,顯然受了不少傷,露出裡面原本的淺綠色内衫,然而他卻像毫不自知一樣,無所畏懼地走了過去。
太守驚恐地轉身就要逃跑,劉小别卻是早就察覺了他的意圖,他手中的追魂直接飛了出去,将那狗官連人帶劍一同釘在了牆上。
“你不懂的。”少年舔了舔唇邊已經有些幹涸了的血漬,沉聲道:“我們的确隻是區區賤民。”
是的,他們隻不過是區區賤民,一個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是可笑的,在大廈将傾的情況下改變不了什麼——如同他當初質疑王傑希的做法一樣。
但是他們從來都不隻是一個人,他們是一群人,他們是中草堂的弟子,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名字。
——微草。
區區微草,生于毫末。
毫末之草,可以成原。
時至今日,劉小别終于參透了微草的這句祖訓,而他也是力竭支撐不住,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在他昏迷過去之前所看到的最後一幕,是熟悉的一男一女從牆上跳了下來,急急忙忙地奔向了他。
8.
當劉小别從昏昏沉沉之中醒來的時候,隻見袁柏清守在他床前。見他醒來,他一臉驚喜地絮叨了起來:“别哥你終于醒了!我們好擔心你……你快喝口水潤潤嗓子,我得趕快去告訴師父他們你醒了這件事。”
“等會,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和柳師姐一起先回去了嗎?”劉小别喝了口水,啞着嗓子問道,“難道說我現在已經在京城了?我這是昏迷了多久?”
“你這毒不是早已經解了嗎,難道被毒傻了腦袋不成?”袁柏清詫異道,他伸手就要搭他的脈,被劉小别以嫌棄的眼神制止了。少年隻好放下手,讪讪地解釋道:“好吧,我們現在當然不是在京城,我們還在燕城呢。你昏迷了兩天兩夜。”
“柳師姐擔心你會出事,所以我們半路就回來了,因為看到了英傑發射的微草特制信号彈,知道出事了,這才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誰知才翻牆進來。就看到了你渾身是血搖搖欲墜的模樣,你倒地的時候,可把我們吓壞了。”
“你不用擔心,師父他們已經把事情都解決好了,朝廷那邊會派新任太守過來,燕城的子民都在歌頌咱們呢。”
“朝廷會猜忌吧,我們雖然是除惡揚善,但終究是殺了朝廷命官。”劉小别自嘲道,“啧,這件事我真是辦的一塌糊塗,還好最後殺了這狗官,也算沒白來一場……哎喲。”他正準備起身,卻是不小心牽動了傷口,疼得低呼一聲。
“現在知道疼了吧?你真是不要命了,渾身都是傷,要不是師父在,我真不敢打包票說我能救得了你。”袁柏清說道,“你就安安心心養傷吧,英傑和烨柏先和師父回京,我和師姐會留下來陪你。”
“至于堂主,他也已經被鄧前輩安全地護送到了老家,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也是,以後會被猜忌又怎麼樣,反正我們是生是死都是一群人在這裡,風雨同舟。”劉小别點了點頭,似乎是想開了:“隻不過我總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難免有些不安。”
“師姐都不害怕,你又怕什麼。”袁柏清說道。
因為他這話,劉小别這才想起來他沒看見柳非的身影,他不由得問道:“對了,師姐呢?”
“因為你帶頭逞強耍帥,師姐大動肝火,掉了不少金豆豆,把師父和師兄們都心疼壞了。”袁柏清斜了他一眼,取笑道。
劉小别頓覺無辜,他受了此等重傷,還不如這位大小姐哭幾下讓人心疼?不過他也知道這是袁柏清開玩笑,因而并沒有在意:“那你快請她來,我要親自賠罪,讓師姐白白擔心一場,确是我的錯處,她之前不還說我若是活着回來,要找我算賬嗎?”
“喲,你這鬼門關走了一遭,說話倒沒以前那不讨喜了。”袁柏清笑道,“這院裡好巧,也有一株大樹,師姐看了覺得親切,就又坐到樹上去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推開了門,沖着樹上坐着的少女喊了一聲:“師姐,小别醒了!”
正在發呆的少女聞聲一怔,卻是沒有立即跳下來:“怎麼,他巴巴地遣了你過來請我?我可不願見他。”
“得嘞,我真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袁柏清說道,“那你好好在樹上待着吧。”
“且慢,你别關門,把窗子也給我打開。”柳非說道。
劉小别耳力不錯,将柳非的話聽得非常清晰。他無奈地笑了笑,卻也沒有弄懂她讓袁柏清開門開窗的意圖,在袁柏清照做之後,他忽然間明白了過來。
因為院中傳來了幽幽的笛聲。
“這回可舍得吹你送的玉笛了。”袁柏清感歎道,“很認真嘛。”
劉小别“嗯”了一聲,卻是不用看窗外都能想象的出來少女将笛子放在唇邊,手指輕動,認真吹奏的模樣。那袅袅笛聲帶着些不屬于邊塞的甯靜,是江南特有的安逸與溫柔。
“師姐好像原本就是江南人。”袁柏清又說道。
劉小别說道:“少說話,認真聽。”
說起來,他當初有沒有接住過從樹上跳下來的柳非呢?好像是有的吧,她在上面吹笛子,吹完之後讓自己接着點。當時他是為了讨王傑希開心,才對柳非有些上心的。然而如今同門幾年,卻是真的有了幾分師姐與師弟之間的情誼。
等他傷好了,可以再去接一次師姐,告訴她大膽地跳下來,有師弟接着呢!
9.
三年後,京城。
“他們在做什麼呢?”方士謙看着在樹上的柳非和在下面笑着的劉小别,非常疑惑:“以前小别不是以冷面冷心著稱的嗎?怎麼如今卻換了副模樣,莫不是被柏清給帶壞了?”
已經丁憂回來的王傑希搖了搖手裡的扇子:“少年一笑,江湖已老,是這麼個道理。”
“怎麼,你是想說微草的未來是屬于年輕人的,我們這些老人家該半截身子入土了?”方士謙笑道。
“英傑要肩負起微草的未來,其他人亦是。因為微草從來都不隻是一個人……”王傑希搖着扇子走向别院。
“區區微草,呵,區區微草啊。”
“莫名其妙。”方士謙疑惑地跟了上去,然後聽到身後的一聲驚呼。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隻見方才還在樹上的少女,已經平平穩穩地站在了地上,而站在一旁的劉小别,适時地做出了回護的動作。
“堂主啊,再多收點女弟子吧。”方士謙說道,“未來的确是屬于年輕人的了。”
區區微草,生于毫末,毫末之草,可以成原。
是這麼個道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