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沐橙打開音樂頻道的時候，恰好看到了一條被頂到首頁的評論。她知道前面這句話，前幾天看的電視劇裡的女主角曾經提到過，原文出自張愛玲。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蘇沐橙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句話，忽然擡頭看了一眼就坐在旁邊的葉修，隻見這人正叼着支煙，神情專注的操縱着角色在榮耀裡挪動。
因為怕被陳果轟出去，葉修這支煙并沒有點燃，隻是借此畫餅充饑而已。蘇沐橙見狀忍不住笑了笑：“你要是真想抽煙，去吸煙區就是了。”
“等我忙完這個副本。”葉修含糊不清地說道，“上次老闆娘提了句，我才想起來你天天在我旁邊跟着我吸二手煙。這樣可不行，别再嗆着你了。”
“要嗆着的話早嗆出毛病來了，不差你這一支。”蘇沐橙不在意地說道，然後在心中默念了那句評論的後半句。
「海底月撈不起，心上人不可及。」
是啊，猴子撈月的結果是碎了一湖的波光粼粼，隻有在觸碰到水的瞬間，才明白這一切隻是徒勞。而海底月和天上月有什麼區别呢？區别是一個隻能遠遠看着，另一個是不可觸及的倒影，一切都是虛妄。
至于心上人……
蘇沐橙摘下毛絨手套，搓了搓有些冰涼的手，沖掌心哈了口氣，這才覺得有些暖和。H市今年的冬天可真冷，她突然有些羨慕起來有着暖氣的北方了。
“老闆娘，空調溫度能再高一點嗎？”葉修忽然對陳果叫道。
“你剛才不是還說熱，讓我調低一點的嗎？”陳果詫異地看過來，拿着遙控器按了兩下：“呀，沐沐，你的手套好可愛啊，在哪裡買的？”
“很久以前買的了。”蘇沐橙輕輕地笑了笑：“你要是想買，我們一起去逛街買點新的東西當年貨吧。”
葉修看過來一眼，摘下耳機，似是無意地說道：“款式的确有些舊了。”
“但是我很喜歡啊，就算過了多久它也不會過時，畢竟是某人拿到人生的第一桶金挑的禮物。”蘇沐橙說道，“對了，你想要什麼新年禮物嗎？”
“怎麼，你還要給我發壓歲錢，我都多大的人了。”葉修無奈地說道，他起身拿着杯子去倒熱水：“紙杯放哪裡來着？”
蘇沐橙看着拿着兩個杯子走回來的葉修，忽然有些恍惚，轉眼之間，她已經和葉修認識這麼多年了。從曾經擠在小窩蝸居的三個人，到後來嘉世的兩個人，再到後來她一個人。
她好像從來沒見過葉修身邊有其它女孩子的身影。也是，很難想象他和女生暧昧的樣子。在他眼裡，人大約是沒有性别之分的，隻有着隊友或者對手的區别。比如雲秀和唐柔，在葉修眼裡應該就是兩個榮耀方面很有天賦，又恰好長得漂亮的姑娘。
至于陳果，則是他目前寄居興欣的衣食父母。
那麼她呢？
是好友的妹妹，還是一起見證彼此成長、可以信賴的朋友？
蘇沐橙搖搖頭，接過葉修手裡的紙杯，大概是怕燙到她的手，紙杯外面又套了另一個杯子。她淺笑着道了聲謝，把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想法都驅逐幹淨，讓自己安靜下來，專心地去完成今天的任務。
隻不過指尖觸碰到杯子溫熱的瞬間，她忽然很想知道，葉修這樣的人，會有心上人嗎？
2.
有些女孩子在逛街方面大概點滿了天賦點，比如陳果和蘇沐橙。她們倆買東西買得很開心，至于跟在後面拿着大包小包充當人型提包機的葉修是什麼想法，兩個姑娘就假裝不知道、不在意了。
“我在這裡歇一下等你們，你們接着逛吧。”葉修坐在商場一樓的休息座上，放下手裡的一堆手提袋，對兩個女孩子說道。
“你真的是太缺乏鍛煉了，平時總是宅在網吧不出門，你看看你的體力，才走多遠就累成這樣，還不如我和沐沐。”陳果吐槽道。
鑒于蘇沐橙的人氣過高，所以她是三個人之中唯一一個做了喬裝打扮的人，圍巾口罩兜帽一戴，就露着兩個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在外面了，任誰也認不出來，這可是上次葉修驚訝過的僞裝方式。
“你這招真的不是和少天學的嗎？”
“人在江湖漂，當然要小心。”蘇沐橙當時是這麼說的：“不過少天應該是跟周澤楷學的吧，杜明在朋友圈裡發過偷拍的他們隊長的照片。後來我們都這麼跟着學了，看起來效果很不錯。”
她和黃少天才沒有熟悉到連綁圍巾的方法都一模一樣的地步，葉修這個人不怎麼關注他們的朋友圈，這才會混淆了真相。
“沐沐啊，你和周澤楷一起拍過廣告對不對？他本人近看是不是比電視上，還有賽場上看到的更帥啊。”陳果指着冰淇淋的廣告牌，小聲地問道。
“嗯，小周是挺帥的，場下感覺很容易害羞，要不是我抵抗力強，可能也要被他迷過去當他的迷妹了。”蘇沐橙笑道，“但是可不能以貌取人啊，他在場上可是很兇殘的槍王大大呢。”
“我感覺你們俊男靓女還挺搭的，全明星團隊賽上的配合也很不錯。”陳果随口說道，“好像支持你們在一起的粉絲挺不少的啊。”
“沐雨橙風還是比較習慣和戰鬥法師配合。”蘇沐橙不由得失笑，“照你這麼說，我和葉修是好幾年的最佳搭檔，支持我們粉絲應該更多啊。”
“是這樣，但是他老不露臉，久而久之就有人懷疑他是不是長得太差勁，所以不敢露面。大家肯定更喜歡帥哥美女的搭配，當然不忍心讓女神你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啊。”陳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為她之前也曾經這麼懷疑過。
“其實你的CP還挺多的，除了他倆以外，四期随便一個就能組一對。”話匣子打開，陳果說德就多了些，她平時看比賽之外經常看這些八卦論壇，因而知道的比較多。
“從黃少天、喻文州到楚雲秀，都有粉絲支持呢……”
“雲秀還好啦，他們兩個又是什麼鬼。”蘇沐橙莞爾一笑，岔開了話題：“對了果果，你看這個貝雷帽好不好看，感覺配你正合适。”
等到兩個人買完東西之後，這才想起來被遺忘了很久的葉修。她們走回休息座那裡一看，發現葉修正坐在座位上發呆。
“走啦走啦，今天我請客，我們在外面好好吃一頓。”陳果走上去拍了拍葉修的肩膀，示意他回過神來：“你覺得火鍋怎麼樣？”
“我不太能吃辣。”蘇沐橙說道，“葉修也不是很能吃辣。”
“那就鴛鴦鍋呗。”陳果覺得這個問題完全不用擔心。三個人找了家帶隔間的店，因為一進門就會很熱，到時候要把全副武裝都摘下來，沒有隔間萬一蘇沐橙被認出來那就不好了。
然後陳果發現，她隻用負責吃就好了，因為葉修和蘇沐橙一個負責往裡面放東西，一個盯着鍋盡職盡責地往外撈，配合相當默契。
這兩個人連吃個飯都那麼最佳搭檔嗎？
“來，沐沐你吃這個蝦。”陳果覺得雖然是她請客，但是隻顧自己吃也不太好，于是她夾了枚蝦遞給蘇沐橙。
“啊，謝謝。”蘇沐橙正忙着從鍋裡撈丸子，一時抽不開空去管這枚蝦。
倒是葉修把筷子伸了過來，把蝦夾到了自己盤子裡，好像在做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一般。他熟練地剝開了那蝦，又面不改色地給她夾了回去。
“謝啦。”蘇沐橙笑了笑：“來，給你丸子。”
陳果選擇沉默。她覺得這兩個人這種老夫老妻模式的氣場有點太可怕了，講真，如果有一天他們倆在一起了，她可能都不會太驚訝。因為他們現在的相處感覺就像隻差一步水到渠成的模樣，好像就等着誰先開口一樣。
3.
吃完飯之後，三個人各自去拎手提袋。順序已經不怎麼在意了，反正統統是要拎回去再拆的，誰拿着哪個倒也無所謂，一會回去“分贓”就可以了。
回到興欣後，葉修把東西往桌上一丢，找了個地方抽煙去了。
蘇沐橙和陳果則是一起分享今天的戰利品，然而蘇沐橙拆着拆着的時候，突然“咦”了一聲：“果果，這個手套是你買的嗎，什麼時候放進去的，我怎麼沒注意到？”
陳果詫異地看過來，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确定我沒有買這個，這應該不是我們倆放進來的吧。但又是件很可愛的女式手套……”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位于煙霧缭繞之中的葉修。
“原來是這樣。”蘇沐橙點了點頭，也回頭看了一眼：“說着不要新年禮物，卻給我買了個新年禮物啊。”手套舊了，就買了件新的。
原來是你啊。
果然是你。
這樣的小事，以前總是哥哥才會注意到的，雖然哥哥很忙，但是他是個很細心的人。在哥哥離開後，葉修好像就下意識地扮演起了哥哥的角色。
可是他到底不是哥哥，所以兩個人之間可以沒大沒小一些，可以開玩笑，不會太拘謹，因為是熟識多年的老友。但是，他們之間卻不會像她和哥哥那樣有更親密的肢體接觸。
蘇沐橙忽然覺得，她似乎有些看不清籠罩着一身煙霧的葉修。這個人的眼裡好像隻有榮耀，那麼，他對自己的關心又是出于什麼呢？是習慣嗎？
她不求别的，也不奢望别的，對她而言，隻要能和葉修一起并肩努力就可以了。于是葉修說，休息一年，她就一邊努力，一邊等着這一年結束。
未來會更好的，因為有他在。他說到什麼，就可以做到什麼。
當葉修按滅了煙回到座位上的時候，卻發現座位上多了個紅包袋，上面是熟悉的筆迹，還畫了個笑臉——「To葉修：壓歲錢，by蘇沐橙。」
“你這是長輩給晚輩，還是晚輩給長輩啊。”葉修哭笑不得地問道。
“随你怎麼想啦，反正壓歲錢的本意都是辟邪驅鬼，保佑平安，你當這是我送你的煙錢也行。”年輕姑娘回頭做了個鬼臉，磕着瓜子看起了連續劇，似乎進入了入定狀态，不再受外界打擾。
所以戴上耳機的蘇沐橙并不知道，葉修低着頭看着紅封上的兩個名字，突然覺得壓歲錢三個字夾在中間有些礙眼。
4.
葉修在離家出走之前，和同齡的女生們沒有什麼交集。即便他有過青澀的學生時代，但在學校裡他也總是沉迷于自己的小世界，不是想着怎麼把作業對付過去，就是想着如何在哪款遊戲上研究出新的東西，取得更多的進步。
至于班裡的女生們今天穿了什麼衣服，他并不在意……哦，不對，大家當時都是穿校服，所以她們隻能在配飾上下點功夫。
那麼，重來，至于誰用了什麼樣的蝴蝶結，誰戴了什麼樣的手串，他一概注意不到。
唯一讓他注意到的，大概冬天有次放學和葉秋回家，他看到弟弟和一個女生揮手道别，而那個女生手上戴着的手套挺好看的。
“你的小女朋友？”他調侃道。
“不是，朋友而已，她是來跟我道謝的，因為我送了她一副手套當禮物……”葉秋說道，“B市的冬天有多冷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戴手套，手肯定是要凍紅的。”
“你還挺細心的，都會憐香惜玉了啊。”葉修感慨了一句，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後來嘉世來B市比賽，他被寒風吹的把手縮到口袋裡的時候，葉修忽然想起了這件事。
好像蘇沐橙是沒有手套的。
遇到蘇家兄妹是個巧合，那時候的他覺得蘇沐秋是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也是個很好的對手，而蘇沐橙則是個沒長大的漂亮小妹妹，每天睜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他們進行各種切磋。
蘇沐秋有什麼好東西都要留給這個妹妹，好吃的零食，或者是唯一的風扇。葉修并沒有覺得這有什麼不妥，當哥哥的想寵着這唯一的妹妹，送她上學，甯可自己辛辛苦苦的，這是應該的。而他作為朋友，也一樣就是了。
H市的冬天也很冷。
所以葉修唯一一次回家的時候，帶了一雙手套送給蘇沐橙：“去學校的時候戴着吧，别凍着自己了。”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