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一會來我辦公室一趟。”主任說道。

“好的，老師。”你溫順地回答了他。

在主任離開後，你聽到你身旁一個少女對你充滿厭惡地說了句“走狗，不知廉恥”。你回頭看了她一眼，立刻有另一個人去捂她的嘴，讓她如果不想挨打就别再說了，因為你可不是好惹的。

“我就是不懂。”那個少女壓低了聲音，但語氣裡仍充滿鄙夷，“為了地位，她豁出去的也太多了……就算她爬得再高，以後也沒人會喜歡她的。”

“……”

你走過去，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你錯了。”

你不是為了地位。不過，這點權力還是有些作用的，至少你有點特權……如果她再口出狂言，當心你舉報她。

在少女的怒視中，你轉身離開了，然後，步伐越來越快。

走快點，再走快點。

不然你可能會哭出來。

……你隻是想要早點離開這裡，想要生存下去而已。

為此，不擇手段。

你答應幫老師監控其他的同學，如果他們有不軌之心，你會選擇舉報——為了所謂的“良好表現”，為了縮短在校的“學習”時間。

她說得沒錯，通過出賣别人換取好處的你，自私的你，确實不值得被人喜歡。以前的你雖然自卑，但一直心懷希望，并沒有屈服于現實，如果那時候的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模樣，大概也會唾棄自己吧。

你的确成功了，你獲得了老師的信任。你沒有挨打，你獲得了巡查學校的特權，你有了自己的自由時間（雖然每天隻有一點點）……

你認識了邱非。

他們以為你什麼都做了，因為所有人都以為你隻會一味地谄媚和服從。那個告知你磚牆一事的女孩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她的目光是憐憫的——因為她是在你之前那個，擁有巡查學校特權的人。

……如果邱非聽說了這件事，他會理解你的所作所為嗎？

你根本不敢想。

“最近怎麼樣？”面容有些油膩，發際線好像又靠後了一些的中年男人對你笑眯眯地說道，他是這裡的主任，看起來和藹可親，“還有沒有膽大包天的小孩欺負你啊，如果有的話，盡管告訴老師，老師會替你出頭的。”

“謝謝老師關心。”你乖巧地說道。

你最近很好，沒人敢欺負你，因為他們都知道老師很照顧你，對你很好，多虧了他的幫忙，你才能收獲大家的尊重。

“那就好，我已經告訴你爸爸了，讓他三天後來接你，要知道，你可是第一個提前完成學業的人呢，比你的前任做得還好，她好端端的尋死覓活想不開，差點壞了學校名聲，還好她家長識趣，拿了錢就走了。”中年男人一邊感歎着，一邊盯着你看，“哎呀，還真有點舍不得你，想讓你再留段時間呢。”

“……”

“老師，之前都答應了人家要這個月回家的，可不能胡亂反悔呀。”你忍着惡心，用撒嬌的語氣說道，問他出爾反爾，不會是不喜歡你了吧……隻有你自己知道，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你有多麼想要讓眼前的人去死。

“寶貝，我隻是太喜歡你，舍不得而已，我連看監控的特權都給過你，我對你還不算是真愛嗎？”中年男人一邊說着，一邊解開了自己的扣子，“可惜你們家規矩太多，不然……”

“……老師，這次不需要化妝了嗎？”你問他。

這個人有個奇怪的癖好，他很喜歡讓女生用口紅或者指甲油……據說是這樣會看起來成熟一些，讓他少點罪惡感。

如果這裡是古代，你絕對要在指甲上塗點什麼劇毒，直接把他毒死。

這個中年男人，在你來到的第一天就因為發現你好看，想要對你動手動腳，你一邊反抗，一邊急中生智，表示你家特别重視所謂的“清白”，如果他敢做什麼，你離開這裡之後一定會去體檢，到時候你爸這個老古董絕對會報警——這所學校可是男女分開管理，男生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你。

能接觸到你的，隻能是這些老師！

事實上你爸對你根本不聞不問，就算他知道了，也隻會覺得是你自己不檢點，但這個主任并不知道，而且有的家長确實非常在意這方面。他想要一直在犯罪的邊緣遊走，而不是直接被送進去，因此停下了舉動。

“這可有點難辦了，不像之前那個，家裡不管這些的啊……”他嘀咕道，“不過呢，小姑娘，如果你識趣，應該知道該怎麼做吧？”

得罪了他，你以後肯定少不了毒打，更不可能早點離開這裡。

“……”

沒關系的，隻要把你當成一個拼接而成的人偶，你的身體部位并不會影響你的大腦……隻要犧牲一部分，你就可以換來自由。

但是，你還是低估了這裡，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冷漠，一個正常人隻需要在這裡待上幾天，就會很快被此地同化。

因為做自己要付出很嚴重的代價，而你所擁有的本來就很少。

你以為你可以一直冷漠到離開，隻要能走出這裡，你什麼都可以做，但你沒想到你會偶遇一個伸出外面的人，他擁有你最羨慕的一切，他是你最向往的類型。

“喲，還好你提醒了我，我差點忘了。”主任遞給你一支口紅。

你閉上眼睛，然後再次睜開。

夜路很快就可以走完，距離你可以看到牆外的光，隻剩幾天了……

10.

邱非今天沒有等到你。

他等來了一個陌生的少女，她的動作很不熟練，幾乎是有些驚慌地拿下了那塊磚，将一個物件塞到了他手裡。

“有人讓我給你的。”她說。

邱非心下一凜，你出意外了嗎？

“她說她想說的話都在這裡面，還有——别再來了，再也不要來了。”少女遲疑了一下，像是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一樣，對他解釋道，“我想，她不想你知道太多。”

“……”

那塊磚被堵上了。

邱非看着手裡的物件，他猶豫了一下，然後打開了它。其實他也對你說了謊話，這片地區并沒有路燈，他都是借着車燈才能順利離開——今天他沒有騎車，借着手機上手電筒的照耀，他看到了你的照片，你是一個笑容甜美，看起來有些羞澀腼腆的女孩，和他心中所想的幾乎一樣。

這種護身符他認得，戴妍琦說過，這是日本的護身符，名字叫“禦守”。裡面有兩張紙條，一張寫着日語……是護身符裡原本就帶着的嗎？或許他可以找學外語的同學幫忙問問具體的意思。

還有，他要再查一查當年有關于這所學校的新聞。

雖然你不希望他知道太多，但是，他和你隔着二十年，他無法在你的世界中去做任何事情……那麼，至少讓他知道，你之後到底是否安好吧。

邱非讨厭逃避，他在賽場上會勇敢向前，他腳踏實地，從不畏懼一切。

他不想離開。

……但是他隻能離開。

末班公交車還在，邱非坐上公交車，他沒有立即打開另一張你可能寫了什麼内容的紙條，而是聯系了戴妍琦。

「前輩，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突然收到信息的戴妍琦非常驚訝，但細心的她立即感覺到了邱非的不對勁。

「怎麼了？」

邱非想了想，回複她。

「我有一個……朋友，她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我幫不了她。她托别人告訴我說，讓我别再去找她了，這是為什麼？」

他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也不清楚你的心情。

他想要看清眼前的迷霧。

戴妍琦那邊顯示了好一會的“正在輸入中”，最後一條消息發了過來。

「那個啊，邱非，我有個猜測……希望說了你不會覺得冒犯。就是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女孩……喜歡你？」

戴妍琦認為，沒有人會想讓自己喜歡的人看到自己不好的時候，你可能隻是不想讓邱非看到自己的狼狽。

邱非怔住了。

是嗎？你喜歡他嗎？

……但他又為你做了什麼呢？他什麼也沒做到，甚至最後也是看起來尊重了你的選擇，實際上選擇了逃避而已。

戴妍琦小心翼翼地告訴他，如果眼前的困難過去，一切或許還是可以破鏡重圓的。如果是不相幹的人讓他離開，他會覺得自己是在逃避嗎？是不是正是因為你對他而言很重要，所以他才會這樣在意？

少年靠着車窗上，望着窗外發呆。

就算你對他而言的确是重要的，但是，隔着那麼多年……他如何面對，又如何讓你圓滿？

11.

在對戴妍琦道謝之後，邱非一直坐在公交車上思索，直到到站下車後，這才撥通了聞理的電話：“聞理，你知道我們之前路過的那個學校叫什麼名字嗎？”

他之前在網上搜過，但沒想到結果竟然如同大海撈針，因為這些年來各地湧現出了很多受害者的發言，他們來自不同的學校，經曆卻如出一轍。

“啊？隊長你等下，我問問我家裡人啊。”雖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隊長既然問了，聞理立刻去幫他打聽了一下，很快就把學校名字發了過來。

在網絡還不是很發達的時候，網上關于這方面的新聞并不多，很多人還被迫注銷了賬号。對于是否能找到你的下落，邱非原本不抱有什麼希望，但他意外地檢索到了一個帖子，是一名自稱是在那個學校待過的少女所發，後面還得到了跟帖者的肯定回複，回複的人說自己在那裡摔斷了腿。

……很耳熟的經曆。

直覺告訴邱非，這兩個女生，一個或許是先前那個告訴你那塊石磚可以取出的人，至于另一個……可能是替你來送禦守的人。

據帖子的樓主所說，她很懷念一個認識的女孩，算不上是朋友，但自己很想她。

“……”

在看完那個帖子後，邱非打開了你留下的另一張字條，那很明顯是一張臨時被撕下來的紙頁，撕痕潦草，不知道是你從哪裡偷偷尋來的。

「這一定是一封遺書。」

你在開頭這樣寫，但不知為何，又劃掉了。

「Qiu Fei……In the arms of darkness,dreams find their way」

「是邱非。」

「但是……不會有結果的。」

上面的字迹都還算工整，之後的内容卻變得無比潦草，像是在很匆忙的時間寫出來的，字迹的慌亂清晰地還原出了主人的無措，而且不是用黑色的碳素筆寫的，是紅色的字迹，看起來像是……口紅。

「對不起，請替我見證那美好的未來吧」

邱非沉默着把它放了回去，然後把那先前寫着日語的内容拍下來，發給了之前的那個聯系過的外語專業的同學。

「夜が長くても夜明けは必ず來る」

同學過了一會回複他：「即使夜晚漫長，黎明必定會到來。」

「如果是直譯，會是這個意思，但我問了同學，獲得了另一種比較文藝的說法……這個夜晚和黎明的對比，會聯想到道路很長的感覺，不是那種實體的柏油路，而是人生之路那種路。」

「所以還可以翻譯為——夜路漫漫，終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