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秀最偏愛的是紅纓槍,她這一手槍法使得極好,沒有花哨的招式,招招都是照着人的要害點過去的,能讓她吹一輩子的事情大概就是她十七歲守蘇城時混入敵軍裡做卧底,結果手癢把人家的主将給一槍解決了。
“眉心一點紅,槍尖染劇毒。”她勾起唇角一抹笑,“楚氏一門的門楣擔當就是本姑娘了。”
彼時張揚的少女回到蘇城後在溫柔水鄉中布下了天羅地網,從水邊生長的姑娘雖然沒能學會江南煙雨中的溫和,但卻極擅長水戰,把不擅長的水戰的敵人逼回了秦嶺以北,回到背面的敵軍又受到了韓家小将軍的伏擊,當即元氣大傷,簽了和約後乖乖走了人,估計能安靜個十幾天。
但其實楚雲秀出身蘇城将門世家楚氏,刀槍棍棒樣樣精通,沒有戰事的時候她更喜歡穿個男裝扮作風流倜傥的公子哥,腰間佩個看起來隻是裝飾品的華麗輕劍,全靠着個劍鞘上的青色寶石唬人,穿梭在小巷街道裡,總能得到姑娘們丢來的香囊小花——這走街串巷的,蘇城的治安倒是好了很多,富裕之地土匪盜賊本就少,有那不長眼的流氓,當然都被這位楚公子給收拾了。
她吐掉枇杷殼,優哉遊哉的走回楚府,立即挺直了腰闆,隻因為楚家老爹是個極其古闆正經的人,看不慣她男裝時吊兒郎當的僞裝,更看不慣她突然古靈精怪的戰術,總覺得這不太穩妥。
楚雲秀随手将香囊丢給丫鬟,讓小姑娘好生收着姑娘們的芳心,卻見今日門房的眼神有些奇怪,她轉了轉眼睛問道:“今日可是有客人來了?”
“回小姐,是韓家小将軍來了。”門房答道。
楚雲秀變了臉色,轉身就要跑,與生俱來的警覺忽然讓她側開了頭,下一秒腰間佩劍出鞘,側身和背後這人顫抖了起來,她蹙起柳眉,語氣不善道:“韓文清,你這人好不禮貌,一見面就與我打架,這裡可是我家!”
“滿身脂粉味,又去哪裡遊蕩了?”對面這年輕人雖然接了她的話,手中的刀卻是未停下半分,一時間刀光劍影,端得是熱鬧非凡,楚雲秀有心要給這人一個教訓,奈何她今日使得不是她最愛的紅纓槍,而且她的武功走的是輕盈的路線,正好被人家給克住了,雖然她也是天之驕女,但卻漸漸落了下風。
楚雲秀可不服,韓文清不是強硬嗎,那她定要比他更強硬!于是她提劍向前,切磋成了拼命,險些把劍給劈斷了。
她想,下次泛舟的時候她準要一腳踢翻了這船,讓韓文清落到水裡成了那吐泡泡的魚。
“雲秀,不得無禮。”眼見自家閨女要輸了,一旁圍觀了半天的楚将軍這才開口,兩人收了手,楚雲秀對她的不服不加任何掩飾,引的她老爹無奈道:“你都看出來小韓是克制你的剛猛路線了,還要跟人家硬碰硬。”
“怎麼,難道我要服軟賣個破綻引人家上鈎不成,我可不是這種性格。”楚雲秀撇嘴,“父親就隻愛說我,韓文清守燕城的時候不也跟人家硬碰硬了嗎,怎麼沒見你讓他服軟賣個狡猾。”
“我隻會一如既往,學不來狡猾。”韓文清倒是開了口。
楚父扶額,連連感歎現在的小輩不聽話,揮揮手讓他倆自個兒玩去了。于是楚雲秀換了這件被刀風砍破了幾條縫的公子衣衫,一邊心疼自己最喜歡的這件男裝,一邊一肚子壞水的請韓文清泛舟。
“怎麼去湖邊?”韓文清問她。
“縱馬而行的話,你不會傷着人吧。”楚雲秀斜他一眼。
“楚雲秀,我比你去軍中還要早三年。”韓文清呵了一聲說道,“我孤軍入大漠端敵軍帳的時候,你可能還在房間裡拿柴火棍繡花。”
“呸,老娘從沒來繡花,你家繡花用柴火棍?你少瞧不起人了。”楚雲秀煩死了他用資曆壓人,雖然他很少這樣,可是楚父沒少那韓文清當正面教材來教育她,讓她頗為厭煩。雖說她繡不來鴛鴦,但是水鴨子還是繡的來的!
“我也是這個意思。”韓文清說道,他接過門房手裡的缰繩,翻身上馬,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次不賭了?”
賭個球。楚雲秀的騎術不如韓文清好,因為她自小生活在江南水鄉,而韓文清可是在戰場上騎戰馬砍人的存在,霸圖軍營就是他家後院,自小打馬走過的少年郎,那騎術跟她不是一個概念,最初她不服氣的和人家玩誰先到的無聊遊戲,差點把家底都輸光。
現在少年郎成了将軍,她才不會自讨苦吃——老爹說的對,人有的時候是要服軟的。
楚雲秀說:“且讓你一回。”
韓文清低笑了一聲,引的楚雲秀瞪他一眼,笑什麼笑,平時不笑看着怪吓人的,結果笑起來她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炸了,這人笑起來更吓人。
她方才換的裙子是婢女挑的,不知道這小丫頭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給她挑了件她鮮少穿的紅衣。楚雲秀平日愛穿青色的衣服,換上紅衣後比天邊的陽光還明媚,她自己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卻沒看到旁人眼裡驚豔的目光。
連韓文清的目光都頓了頓,然後若無其事的别開了頭。
霸圖軍營的主色就是紅色,所以韓文清的便裝也是紅衣,褪去兵甲,他看起來也有幾分官宦子弟的模樣,就是生的嚴肅了點,楚雲秀敢打賭,沒有姑娘敢丢給他香囊。
他倆都穿紅衣服,看起來倒像是戲文裡說的一對璧人——嚯,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在心底使勁搖搖頭,踩着馬蹬輕巧的上了馬,倆人一黑騎一白騎,又是一南一北,倒像是兩地的黑白雙煞聚了頭。
鮮衣怒馬,南國的風裡帶着水汽,然而在打馬快速穿過街道的時候,依然會有幾分獵獵之感,旁人還未看清這是誰家少年郎的時候,他倆就已經奔向遠方了,所以自然不知路人私下議論,說這倆人看起來十分般配,可結為秦晉之好,這可是南北佳話,端得是鮮衣怒馬。
楚雲秀想,她下次得和韓文清換馬,她每次總輸的原因,八成就和他那駿馬有關。
蓮葉何田田,大朵大朵的荷花從碧綠的荷葉中争相怒放,楚雲秀坐在船邊,平時她自己的時候就會光腳踢水玩了,雖然她跟韓文清算的上認識多年,但這人站在船頭跟個小山似的,身姿挺拔的無比正直,讓她也收了幾分玩鬧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