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起一捧水,浸濕了掌心,随便的找着話題:“你今年回來的倒比往年早,是伯母又要給你相個姑娘了?”
“回京述職,路經蘇城而已。”韓文清解釋道,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和他的性格一樣,嚴肅認真,總是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雖不是有勇無謀,但卻總是在前沖鋒陷陣,事必躬行。
楚雲秀抿唇,南國的戰役素來少,她甚至都在江湖武林中厮混過一段時間,那眉間點血染毒的,讓她老爹瞧不起的技倆,便是這麼學來的,因而她生來就帶着俠氣。但是北地的事可從來沒少過,韓文清年年都得上戰場,這估計也是他雖然優秀,但卻娶不到媳婦的原因,太危險了,誰願意嫁給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人呢?
真是一群沒眼光的愚婦。楚雲秀當初聽到韓文清的解釋,她當即就啐了一口:“旁人議論這些有的沒的,是他們目光短淺,你可别當真,就此自暴自棄了。”
雖然她和韓文清關系不是摯友那樣要好,但楚雲秀還是挺欣賞韓文清這個人的,她雖然脾氣很硬,也頗有俠肝義膽,但自問家國情懷,她肯定不如韓文清,至少她不願意天天去體會北地的風沙,那會把臉吹壞的,還怎麼讓她回來和小姑娘們搭讪呀。
韓文清是一個非常正直沒有缺點的人,如果非要說缺點,那大概就是太正直了。
“旁人看不明白,哪怕天底下都沒有姑娘欣賞你,我自會做唯一一個。”楚雲秀拍拍他肩膀,怕他不信,還讓搬了壇好酒來,“别不信,咱們碗對碗來一壇。”
瓷碗碰撞的時候,韓文清說:“隻有在這時候你才記的你是個姑娘。”
楚雲秀大怒,提槍就打,韓文清都學會了揶揄,一定是邊疆那群渾人教壞了他!
她往水裡丢了一個小石子,聽着韓文清解釋,原來是韓父覺得北地可能有變,因為北國此時諸皇子争權奪利,難保不會為緩解本國的矛盾,禍水東引大軍壓境,所以令他回來向皇帝請命,讓諸位将軍出山,但不宜速度過快,因為天子多疑,怕他們結黨營私、觊觎江山,所以他就得了空來蘇城。
她看着湖水泛起的點點漣漪,半分整這人的心思都沒了,何時朝堂與戰場可以分開呢?若是有一天上面那位要來個狡兔死走狗烹,抹殺他們的軍功又該怎麼辦?這個問題讓楚雲秀曾經一度想的掉頭發,最後也沒得出來答案。
“示弱。”韓文清回答的倒是果決,北地的人打小就果斷,何況他經曆過殺伐。
“這可真不像你說的出的答案。”楚雲秀驚詫,南地的姑娘素來狡黠,這時也不忘調侃,“你竟也學會了變通,可見被逼的有多慘。若是我的話,我定是要拼命的,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韓文清看她一眼,見她義憤填膺,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想到這姑娘自诩好漢,沒半點女兒家氣氛。楚父每每提及他埋在樹底下等着女兒出嫁時要喝的女兒紅,楚雲秀就溜之大吉,或者顧左右而言它,這種情況他見了都不止一次了。
有閑言碎語說楚家姑娘要熬成個老姑娘,韓文清表面聽到沒什麼,轉頭就堵了人,擦着反光的刀面,讓那人再說一遍,自此再無人敢多話,楚雲秀還以為是她做了什麼震懾了旁人呢。
“如果楚世叔同我一起去北地的話,你來不來?”他問道。
“偶爾體驗一把的話,倒不是不行。”楚雲秀想了想說道,“我雖無建功立業之心,但想來你們韓家是守不住的,我作為楚家長女,這個忙還是要幫的。”
真是給自己臉上貼金,韓文清無奈,見她又捧了水,下意識的就躲開了,果然沒被那水珠濺到,但卻因為他站在船頭,這一來一往的,直接把韓樵夫的船弄翻了。
楚小姐卻是穩穩地站在翻了的木舟上,彈去劉海上的水珠,得意洋洋的看着落水了的韓将軍,“我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韓文清會泅水,若是旁的公子哥,此時說不定就裝作不會誰詐她一下,但韓文清可不是那樣的人,于是等他上來後,他雖然眉目間隐有怒意,但卻沒有發作,他隻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等到了燕城之後,我就是你的上級。”
“那又怎樣。”楚雲秀嗤之以鼻。
“上級的指揮你必須聽,不可擅自行動,如果遇到危險,也不可直接拼命。”韓文清說道。
“哦。”楚雲秀覺得很無趣,炎炎夏日不知何時終了,平淡安甯的蘇城在上次守城戰自後已經寂靜了許久,波光粼粼的水面她都看膩了,想來大漠的孤煙圓月,一定比南國的煙雨更精彩吧。
“孤煙……”韓文清看她一眼,眼神中藏着幾分好笑,“你是想把敵人招來嗎?”
楚雲秀啞然,卻見将軍衣衫盡濕,夏日的衣料本來就薄,此時根本遮不住他的好身材,讓臉皮還沒那麼厚的罪魁禍首咳嗽了一聲别開了眼:“翻船以前我搶救了塊汗巾,你擦個臉吧。”
他倆這出去時好好的,回去時有人濕了衣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楚雲秀作妖,為防止被老爹批評,楚雲秀領了韓文清好心好意的去買衣服,不經意間卻看到了他身上的傷疤。
她倒吸一口氣,倒是引起了韓文清的注意,他皺眉看過來,似有擔心之意:“怎麼了?”
“沒什麼。”楚雲秀說道。
少年将軍果然難當啊,隻見他年紀輕輕赫赫軍功,卻不知保家衛國之外,身上也是舊傷累累,也許煙雨時節還會隐隐作痛吧。想想這傷形成的緣由,楚雲秀就覺得疼,不止是身體被武器損傷的疼痛,她竟覺得有些心疼。
這讓她一瞬間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