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地歎口氣,轉身登上了家族專屬飛船。
普羅站在航空港口,看着那艘帶有家族徽章的飛船離港。
他感覺自己的心空落落了一片。
“羅耶奈。”他呼喚着雄蟲的名字,伸出手企圖抓住飛船仿若流星一樣的軌迹。
(五)
沒有羅耶奈的日子,普羅恢複平日古闆認真的作态。
隻是他發現羅耶奈把衣服亂扔,在地闆上、枕頭底下、椅子上,總能看到雄蟲的褲子、衣服、襪子。到最後,普羅都懷疑除了當天羅耶奈穿走的那套,他是不是都扔在這裡了。
然後,普羅想起羅耶奈走得那天,穿得是自己在軍校時的衣服。
還是洗縮水的版本。
普羅将雄蟲穿過的髒衣服一件一件洗幹淨,專門挂在自己的衣櫥裡。每天早上,他都會打開衣櫥看看那些衣服,就好像羅耶奈還在衛星站裡一樣。
戴遺蘇亞山監獄不接通外網,每一次和外界的聯系都有是限制、有次數的。普羅有時候打開通訊,在對話框裡打字,删掉,打字又删掉。
羅耶奈會忘記我嗎?
實際上,羅耶奈并沒有忽視掉普羅。隻是很多時候,星際信号、信息傳送的速度要讓這種錯開被無限制地拉大。普羅收到羅耶奈的第一封郵件時,距離雄蟲離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多。
羅耶奈在信裡說,自己在學校加入了國标舞社團。交際舞社團雄蟲居多,他小時候學過一點舞蹈,在裡面雖然不算專業水準,但也不賴。
“我雌父一直覺得我腿又長又直,就适合跳舞。但是專業的舞者要拉筋、開胯要很辛苦的訓練。我怕疼,雄父就沒讓我繼續學了。”
“社團什麼都好,就是要找舞伴的話,還得拉一個雌蟲。我和一個雌蟲學長大吵了一架,反正不是什麼好事情。社長說,如果不接受學長來帶的話,我隻能去找新人。我真的好生氣啊,普羅。要是你在就好了,我想和你跳舞。”
羅耶奈絮絮叨叨自己的學業,自己的校園,訴苦自己和大哥之間的日常。他穿着正裝,站在樹下,陽光透過他的睫毛落下小而密的陰影。普羅一張一張地看過去,存起來。
羅耶奈的下午茶、他的課本、他體育課結束後的自拍、畫在課本上的鬼臉。他多數都是自拍,有時候因為角度隻有半張臉,顯得活潑、調皮又随性。
“普羅,我想給你打通訊。”羅耶奈在信裡寫道:“聯系你太難了。對外的聯絡渠道隻有郵箱。他們不給我通訊号碼,和通訊坐标,說什麼,除非我成年了有自我判斷能力。哼,他們小瞧我。”
接下來又要一個多月的等待。
普羅也開始給羅耶奈回信,他想寫點自己生活。但他的生活有時什麼呢?每天日常的記錄、枯燥到三四年一次的人員調動、打卡一樣的定期投放物資。軍雌們之間和外界斷絕關系,最熱鬧的地方則是健身房。
普羅在信裡想說點熱熱鬧鬧的事情,隻能聊起戴遺蘇亞山監獄裡的暴亂。
他告訴羅耶奈,在衛星站自己每天吃了什麼,幹了什麼,仿若報表一樣的口吻。在最後言簡意赅地表達了暴亂的始末,并且說,“當然,他們永遠都無法逃離戴遺蘇亞山監獄。這裡是整個蟲族曆史上最荒蕪也是最嚴格的監獄。”
然後,普羅的信件就在傳送檢查的時候被卡住了。
審核人員通知他删除掉關于暴亂的那些内容。
“你如果想要告訴雄蟲一些緊張刺激的事情。普羅指導,麻煩你寫個十幾年前的事情,這個太近了。”
普羅覺得有道理就删掉了,他也沒有寫其他的新内容,就這麼發了出去。
而在學院裡的羅耶奈,收到信的時候,正在物色自己的舞伴。
他本想要直接退出社團的,但被那位雌蟲學長逼逼賴賴一頓後,氣得不行,非要做出點成績出來。不惜纏着自己的大哥找了一個優秀的舞蹈老師。接到普羅的回信時,他正在看那些雌蟲的資料。
“好醜。”羅耶奈小聲地說道:“還是普羅最帥了。”
小雄蟲在床上打滾,翻開信看看。他瞧着普羅那句話“他們永遠都無法逃離戴遺蘇亞山監獄。”笑了一下。
一見鐘情是美好的,更美好的是這種美好沒有随着距離的增減發生變化。
“他們當然逃不出去啦。因為你是普羅啊。”羅耶奈将通訊放在心口,看着天花闆,眯起眼睛。他想以後和普羅生好多個孩子,衛星站不太适合雄蟲幼崽長大,所以要先生雌蟲崽崽。
要一口氣生好幾個,反正雌蟲懷蛋不傷害身體。
就是……就是要孵蛋好久吧。
羅耶奈對生育這件事情沒有太大的概念,但他很喜歡小孩子,在家裡總纏着雄父再孵一個弟弟出來。
然後被雄父的雌侍們叽裡呱啦教育了一頓。
從雄蟲孵蛋不易,容易抑郁到雌蟲事業發展和家族可持續發展等等,總之就是一堆在羅耶奈看來毫無意義的事情。
“哼,不孵蛋就不孵蛋。”他那時候想,“我以後自己娶個七八個,自己孵!給他先孵一個足球隊,在家裡踢!可勁造!”
沒有親身體驗之前,雄蟲永遠對于未來充滿無限的自信。
他興緻勃勃地在回信裡給普羅聊這個事情,說要給自己的孩子取名字,第一個要叫做閃閃、第二個要叫做草草,第三個要叫做……他在課堂上見到一種和自己即為相似的植物,當天黑的時候,他的每一個葉脈上都會冒出小小的發光的花苞。
這是一種隻在夜晚盛開的花。
羅耶奈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喜歡的不得了。他甚至和普羅這麼形容道:“看到他的時候,誰會想不到我呢?”他甚至有個大膽的設想,想要在戴遺蘇亞山的土壤裡培育出這種植物。
為此,普羅又是給他寄來一箱子戴遺蘇亞山的土。
可惜,就是長不出來。
“我好生氣哦。”羅耶奈在信裡寫道:“我這麼受歡迎,怎麼就挑不出一個湊合的舞伴呢?”作為一隻愛生氣的小螢火蟲,羅耶奈不是在氣鼓鼓,就是在氣鼓鼓的路上。但他從不會氣壞自己,抱怨抱怨思路就跑偏了。
普羅把那些信件用打印機打印出來,放在辦公室書桌上一個小文件夾裡。每當遇到什麼煩心事,他就喜歡拿出來讀一讀看一看。
每次都好像,羅耶奈從信裡跑出來一樣,暖洋洋地把所有的陰霾都驅逐了。
不過最近這一份,并沒讓普羅心情好起來。
因為羅耶奈終于找到了他的舞伴。
那是一個貧窮的雌蟲學生。
“他的名字叫做克斯。其實我無所謂啦,隻是大哥推薦過來的,我算是充當他的贊助者吧。普羅,我長見識了。原來最劣等的營養液隻需要五塊錢。可是這麼便宜,為什麼克斯每天都很忙的樣子,他還是交不起學費餓着肚子呢?”
羅耶奈不太懂,他出身良好。因為是家中幺子,也不用繼承家業,沒有被長輩們帶着去接觸真正的生活。
在他的世界裡,一切都是美好的。
“我不喜歡他每次打工過來身上臭烘烘的。我隻想在三個月的比賽上赢回面子來。”羅耶奈在信裡抱怨,“但大哥說我不能直接給他錢,應該給他提供一份更加适合的兼職。”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麻煩,但是羅耶奈還是聽了家裡人的話,為了自己的比賽能夠勝利,給克斯找了一份輕松有合适的兼職。
普羅有些失落。
他早就知道這是自己要面對的。
雄蟲有豐富的個人生活,有愛他的家人、愛他的雌蟲。
他不會是羅耶奈的唯一。
他把這封信拉到了最後,決定結束今天的閱讀。
一行字闖入了普羅的世界。
“是不是很不安?”
“有驚喜哦。”
普羅愣了一下,他将那封信重新拉了一遍,發現所有的開頭連在一起,拼成了一句很笨拙的話。
“我是普羅的,普羅是我的。”
普羅沉默了一下,又不知道說什麼。但他感覺這種故意藏起來的句子,像是羅耶奈的小驚喜。
然而,現實遠不是如此簡單。
一周後,又到了能收物資的時候了。
“指導,有你的東西。”分類的軍雌将一個盒子挖出來,說道:“李博埃文斯家族寄來的。”
普羅心裡一跳。他走過去,對着那個有自己高,比自己還壯的大禮包陷入了沉默。
人,永遠不能低估羅耶奈的活力。
普羅就在收貨口拆開了禮物,他發現這是一份雜七雜八地雄蟲貼身物品+雄蟲口味銷售榜上no.1零食大禮包+雌蟲用的一套洗漱用品、皮帶、襪子等等雜七雜八的碎玩意兒。
以及,一個等身的可可愛愛羅耶奈抱枕。
然後,在抱枕的背後歪歪扭扭地秀了三個字:
安全感。
哦,這該死的被雄蟲賦予的安全感。普羅面無表情地抱着抱枕躺在床上,吃着零食,看羅耶奈姗姗來遲地解釋。
“我這不是,想把我覺得最好的都給你嗎?”羅耶奈義正言辭的樣子躍然紙上,“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還有世界上最好的我,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