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願意溫九一回歸到複雜的人際交往中。
他甯願兩個人待在寂靜遙遠的邊境,在哪裡除了必須屠戮的寄生體和孢子外,隻剩下他與溫九一。
在聖歌家,會有其他雌蟲看上溫九一嗎?在軍部,溫九一會被召回嗎?其他家族會不會看中溫九一?溫九一會不會和别的雌蟲發生關系?聽說軍雄私生活都特别混亂……
這些複雜的不堪的想法,唯有在如山的工作中才能消解。阿列克喜歡看溫九一在敵人慘叫聲中,将他們切片,他熱衷于幫溫九一處理屍體;他癡迷趴在書桌邊,整理科研資料時,看向撰寫今日進度的溫九一;他知道溫九一嫉妒憎惡寄生體和卡利孢子,他的雄蟲一生都不會和這些醜東西産生情感交集。
但其他人呢?
阿列克不清楚。
他握着通訊器,翻來覆去,一會兒胡亂搜查“如何拴住雄蟲的心”“如何阻止雌侍進家門”“雄蟲出軌怎麼辦?”,一會兒給溫九一發消息,說“你在哪裡”“我想回去了”“想吃烤奶茶了。”
到最後,阿列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麼了。
他覺得自己有病,說不準真是長輩們說過的“戀愛腦病”。
“可惡。”阿列克抱着枕頭,滿床打滾,咬被單許久,“溫琹怎麼還不回我。”
不會真的外面有雌蟲了?不不不,還是工作的魅力更大。可這些天溫琹都在忙什麼呢?什麼事情可以忙成這樣呢?
阿列克調出聊天記錄,發覺溫九一對自己的回複多是“嗯”“好”。超出十個字的話語寥寥無幾,有也是時間、地點、工作内容。
情話?
壓根沒有這種事情啦。
阿列克看着輸入框,猶豫許久,還是敲了一行“你什麼時候回來”發出去。
溫九一是不是在工作?不對,家裡哪裡有這麼多工作要他連續兩個晚上到頭就睡呢?
“我回來了。”門口突兀響起一聲。
阿列克慌張将通訊器藏起來,扭頭看去。溫九一穿着便裝,提着一手大購物袋,走到阿列克床前,先掏出一杯熱乎的烤奶茶塞到雌蟲手中。
他道:“你的烤奶茶。”
阿列克定眼一看,确實是自己在通訊裡說過的烤奶茶。他慢悠悠拆開包裝,喝一口,總覺得口味熟悉,掰過貼票仔細看,想起這是自己一年前喝過的五分甜、去果粒版本。
溫九一居然還記得自己愛喝什麼口味。阿列克再仔細喝喝,坐在床上盯着溫九一的動作,心裡甜滋滋。
“你這些都在忙什麼啊。”
溫九一停下收拾東西的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記事本,坐在阿列克身邊,認真道:“你想知道?”
“當然。”
“嗯。那我給你彙報一下。”溫九一打開記事本,一闆一眼從三天前早上六點鐘開始彙報,“六點起床,六點十分洗漱完畢出門。六點三十分鐘到達研究部,中途遇到了011、012出任務,談話确認新基地三分鐘。研究部刷卡時間是六點三十分零八秒……午餐時間四分鐘,一起吃飯的研究部成員,銘牌号為9801、0872、29133。午餐結束後,我做了一個卡利孢子最新研究成果的彙報會,會議時長四小時,會議參與者有98213、23918、2341、23421……會議中間沒有休息時間。晚飯我和你一起吃的,時間是九點二十三分……”
阿列克一開始還興緻勃勃聽着,妄圖溫九一會在中間對自己斥責一句“你不相信我”“這些夠了嗎?”。可一直聽到溫九一毫無波瀾地将三天行程通報一遍,時間表精确到“秒”之後,還給出刷卡記錄後,阿列克懷疑自己隻是占了工作的便宜,才能和溫九一睡在一張床上。
怎麼有人這麼喜歡工作?
“你工作不帶我去?”
“有些事情不方便。”溫九一收起記事本,抽出阿列克喝完的烤奶茶。
“哪裡不方便?”
溫九一不得不重新拿出記事本,挑出好幾個時間段,說道:“表面是和大家長商讨事宜,其實是在吵架。”
阿列克終于動容了。他連滾帶爬來到溫九一身邊,皮都繃緊了,“吵架,你為什麼要和大家長吵架?”
“他們說你是戀愛腦。”溫九一認真道:“我問了前同事,他們說确實有種病,縮寫叫‘戀愛腦’,現在還不在保險範疇中,如果想要完全療愈需要動一場不亞于‘開顱’的手術,風險大,愈合概率小,複發概率高,算是終身疾病。”
阿列克:……
溫九一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網絡熱詞抛棄了。他把那群惡劣軍雄前同事的話當真了,甚至拿出紙和阿列克計算療愈“戀愛腦”需要花費多少錢。
“我覺得你家裡人對待病人的态度非常不對。”溫九一煞有其事,寫下“戀人相關愛腦疾病”這種一看就是瞎勾八說的詞彙,道:“前同事說,上層害怕這種疾病引起社會恐慌,所以還沒有對外公開這種病狀。阿列克,我會時時跟進你的病況,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再和我裝沒事了。”
阿列克已經想象出自己接下來50年被家裡人嘲笑的畫面了。
他結結巴巴,很想說自己不是“戀愛腦”,可看着溫九一那雙專注望着自己的眼睛,怎麼都說不出辯解的話。
“大家長是怎麼說的?”
溫九一嚴肅道:“他說你确實病得不清。”
阿列克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抓住溫九一的手臂,“我當然知道。你這些天幹嘛是因為這個不讓我和你一起工作嗎?”
溫九一道:“回來前,你說想好好休息,和小金桔一起睡大覺。”
所以,這些工作溫九一全部攬下來,并出色地完成了它們。
阿列克無話可說。
“你真的覺得我是戀愛腦嗎?”
“我不知道。”溫九一邊說,邊将帶給幼崽和雌君的東西全部拿出來。阿列克發消息給他說想吃烤奶茶,他就帶烤奶茶;幼崽發消息和他鬧想要限量玩具,他就跑三個小時去買玩具;阿列克抱怨新武器火力不足,他就和聖歌家談判多拿下點火力儲備。
事事有回應。
這就是溫九一。
“我隻知道,你似乎不喜歡别人叫你戀愛腦。”溫九一在記事本上記下來,随手寫下幾條對策,認真道:“我會和大家長再談一下。他不能這麼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