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湯》

藏寶庫的太陽永不墜落。

楠.亞岱爾逐漸理解這一點。

他也逐漸理解郝譽脫掉鞋子、脫掉外骨骼、脫掉衣服等一切看上去不利于戰鬥的原因——不過在郝譽慫恿他也脫幹淨時，楠.亞岱爾嚴厲拒絕這請求。

“這裡又沒人看。”郝譽道：“熱死了。我褲衩都不想穿。”

楠.亞岱爾一劍戳死寄生體，看着滿地屍體，敷衍道：“嗯。”

這地方除了他們兩就是寄生體。

問就是郝譽從始至終都沒有把寄生體當做“同種族”平等看待過。

戰鬥結束後，郝譽也從不考慮什麼屍體腐爛問題。他滿心眼都是自己的镖繩和镖頭，趁着血還沒凝固，趕快放在沙子搓搓摸摸，洗洗刷刷，又是一把幹淨新武器。

“亞岱爾。你真的不脫嗎？”郝譽道：“真的很熱。”

楠.亞岱爾看了眼身上的軟甲，搖搖頭。

郝譽的關心到此為止。他邁過那些屍體，獨自往前走。亞岱爾簡單搜索物資後，背着包跟上去。

進入藏寶庫後的三個月，他們都是以這種模式相處。

郝譽在前方開辟道路，亞岱爾在後方追随并擔負起後勤工作。這并非亞岱爾能力不足以開辟道路，單純是郝譽戾氣太重，殺起來已經有種敵我不分的錯覺。某次他的繩镖差點割掉亞岱爾的腦袋。

至此之後，郝譽自動離亞岱爾遠一點。

他的道歉相對誠懇，叫人一時間分辨不出是借口還是真相，“都怪守财奴。他在天上，我就很難不受影響。”

亞岱爾感覺到了。

他開了腦域，能夠感知到精神力的存在。在他的視野中，天上那個巨大的球形體無時無刻放射出波光。那種常人看不見的波紋，海浪一樣席卷着整個藏寶庫，推動着天邊的雲層，拂過地面的沙霧，每一棵樹都為守财奴彎腰俯首，私密地展開傳話與歌頌。

長期在這種精神力影響下，很難不成為守财奴的奴隸。

寄生體也能在關鍵時刻抵達戰場，不屈地高喊着某種他們聽不懂的音調，為後繼者及龐大的計劃犧牲掉一切。

而這一切都向着郝譽而來。

郝譽用精神力包裹住自己的大腦和亞岱爾的大腦。他是驚濤駭浪中的磐石，是迎難而上的尖刺。亞岱爾在他的引導下慢慢學會如何保護自己的大腦，避開守财奴的影響。

他短促地難過自己成為郝譽的負擔。

“什麼負擔。”郝譽道：“你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學生。”

雄蟲說完，别過頭，用樹枝捅了捅火堆。枯枝爛葉噼裡啪啦燃燒着。他的面具上滿是紅光，洞穴外是守财奴的光輝。

“其他家夥簡直笨得要死。”郝譽按住腦袋，“比如修克。”

其實大部分能和郝譽共處的軍雌努力和學習能力足夠了。

他們僅僅是缺少天賦。

可以直面将軍級寄生體的精神力及其戰鬥方式，有時候不是“抽象”可以描述的。郝譽在亞岱爾之前遇見過最有天賦、最有理解力的的一個軍雌，是拓撲學出身，雙方磕磕絆絆通過各自領域上勉強達到了理解與溝通。

“你應該知道這句話，‘藏寶庫的太陽永不墜落’。”郝譽道：“那群可憐的雄蟲們口口相傳……第一次進來前，我和其他軍雌一樣都以為這句話指代藏寶庫的自然環境。實際，這句話單純指代‘守财奴’的精神力。”

感受過守财奴的精神力之後，閉上眼，視野裡也是亮的。

眼皮裡不再是黑的，而是微微發紅的肉色，在強烈的一種幾乎錯覺的視覺中，雄蟲們能看到一輪清晰的圓環保持一定頻率旋轉。

宛若催眠。

“精神力和意志力都堅定的雄蟲保持自我意志的時間越久。”郝譽解釋道：“對‘守财奴’來說，這種雄蟲一旦淪陷，便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亞岱爾聽懂了這句話之外的意思。

——郝譽相當的美味。

他用餘光打量着郝譽。礙于那塊該死的鐵面具，他猜測不出郝譽真實的想法，僅能看到雄蟲微微起伏的胸膛，身體上康複的癞疤微微擴張，微微收縮。

楠.亞岱爾收起眼。

“我不會給您添麻煩。”

“哎呀。怎麼還說敬語了？”

“……我能做的事情，會努力做到最好。”

郝譽倒吸一口涼氣，顯然不适應這種有些正經的内容。他揉亂頭發，思來想去，想到一個亞岱爾确實能改進的點，“那你把衣服脫了？”

亞岱爾：“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