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嶼柔要看書,芳晴自然順着她,讓竹桃在外聽候吩咐,自己則回去準備茶水點心。
戚嶼柔坐在矮榻上,勉強維持的堅強到底崩塌了,她隻是個十六歲的姑娘,父母和兄長對她都十分嬌慣,沒受過苦,更沒經過什麼風浪,本來諸事順遂,可眨眼竟成了裴靳的替身禁脔,被他擺布,任他所求,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
先帝晚年那樣昏庸淫亵,裴靳又能好到哪去?
先帝為了時時能寵幸那位蔣貴太妃,便給她吃了絕嗣的秘藥,裴靳就不會給她吃嗎?
戚嶼柔用帕子捂着臉,纖細的身子哭得顫顫可憐,偏又不敢發出聲音,隻恐被外面的竹桃聽到,給戚家惹了禍事。
芭蕉疏影被風吹動,似在安慰戚嶼柔這可憐倒黴的姑娘。
許久,她終于平複下來,起身輕輕推開一扇窗,見竹桃正閉眼倚靠在遠處的廊庑下,心中才稍稍安穩,她用帕子沾幹臉上的淚痕,又走到銅鏡前理了理發髻,見雙眼紅紅的,擔心芳晴回來要疑,便拿了一本書扇風,想讓眼睛不那麼紅。
如今她哭也要躲避着人,哭了之後還不能被人瞧見,都是被裴靳害的。
她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用極小的聲音咕哝了一句:
“缺德鬼。”
此時“缺德鬼”正在馮太後的慈安宮内,他面前擺放着一碟十分精緻的桂花糕。
馮太後道:“你派紹安去稻積城的事哀家知道了,到底我們才是一家子,你舅舅和表弟對你忠心耿耿,萬不要再寒了他們的心才是。”
裴靳唇角輕微抽動了一下,便又恭敬開口:“兒臣知道。”
馮太後生下次子裴肇後,便失了聖心,被冷落了十幾年,如今裴靳登基,雖同她關系不算親近,但到底是她的兒子,如今又聽她的話,實在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這是寶瓊親手做的桂花糕,用了許多心思的,快嘗嘗看。”馮太後道。
馮寶瓊此時就站在她身側,含羞帶怯垂着頭。
裴靳不知這兩人怎麼就愛給他送糕點,他本不喜歡甜食,也厭煩把“貪”字寫在腦門上的馮寶瓊,這兩樣加在一起,實在讓他難受。
“瓊兒用了幹桂花和桂花蜜,香氣很足,表哥嘗嘗,若是覺得好吃,瓊兒便多做些。”馮寶瓊雖驕縱,對這位皇帝表哥卻很是喜歡,如今這殷勤嬌羞倒不是裝的。
裴靳拿起一塊桂花糕,正要放進口中,忽然“嘶”了一聲,便捂着頰又将桂花糕放下,歉聲道:“前兩日犯了牙疾,太醫叮囑不可食甜膩之物,我方才竟忘了。”
馮太後不疑有他,叮囑了裴靳幾句,圖窮匕見:“你登基也有半年了,三十六日的孝期也早過了,該立後選妃早日綿延後嗣才是,前朝禮部幾次上奏,你都駁回了,先皇去世你便是傷心難過,也該以國本為重才是。”
裴靳垂眸,并未應聲。
因有馮紹安被任命為軍隊主将一事,又加上這段時間裴靳對她還算恭敬,馮太後便憑空生出幾分自信來,微正了臉色,讓馮寶瓊出去,複又開口:“我是你母後,凡事都是為了你好,自是不會害你,後位空懸人心不穩,早日立後,你的皇位才坐得穩。”
“我不會立後選妃。”裴靳聲音雖平靜清冷。
“你這孩子……”
“當年崔嬷嬷死得凄慘,母後将舒桐送到我身邊服侍,她卻懷了那樣的污糟心思,讓我至今尚有餘悸。”他打斷馮太後的話,那雙鳳目退盡溫和之色。
“崔嬷嬷”和“舒桐”的名字一出來,馮太後臉色瞬間慘白,她身體微微顫抖,半晌才嗫嚅着道:“那件事,是我的錯,我不該……”
“母後。”裴靳再次打斷馮太後的話,冷肅着一張臉站起來,“選妃之事莫要再提了。”
出了慈安宮,承喜上前道:“方才禦書房伺候的人來禀,說是小馮大人正等在書房外……”
“你讓人告訴他,若他此行能順利剿滅夷狄殘部,回來便封昭勇将軍。”裴靳臉色愈發的冷,眼底卻有笑意。
承喜呵腰應是,心知這位小馮大人要倒大黴了!
這幾日,馮紹安日日散朝都要來禦書房黏纏,說是要随時禀報軍隊備戰情況,實際卻是想要裴靳的承諾,如今這承諾裴靳給了,單看馮紹安自己的運道了。
裴靳到别院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立雪樓二層并未點燈,芳晴得了信兒從荷塘另一邊匆匆趕來。
“她在樓内?”
因急着過來,芳晴身上生了一層薄汗,垂首恭敬道:“姑娘今日在園子内逛了逛,下午一直在見霜齋内看書,此時還未回來呢。”
裴靳也不上樓,轉身往見霜齋方向去,問:“她這幾日身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