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毒盯着眼前兩個小姑娘,一個八風不動穩如泰山一般入定打坐,另一個則與他大眼瞪小眼的瞧着。胡少爺既已發話,他有再多心思現在也動不得他們,布毒坐了一會有些不耐的起身踱步,半刻後便出了廳門隻讓兩個侍衛在門外守着。
郁玲珑見布毒離開,立即起身前去探查,尋到西側的花窗處,見窗外無人,回頭道:“姑娘,這處無人,快來!”見池鸢無動于衷,郁玲珑焦急又無奈,“那我先走了,你快些跟上。”說完便翻窗出去了。池鸢調息了一會,她聽見了郁玲珑的話,不過剛才與布毒過招觸動了内傷,一時連站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好在力氣在漸漸回轉。
花窗外怪石嶙峋草木蔥榮,有一處泉水順着石峰而下,曲折蜿蜒的淌入西側的一潭荷花池裡。郁玲珑正在池邊飲水,聽見腳步聲迅速躲進假山中,原來是一隊巡邏的守衛經過。池鸢翻窗而過,四下環顧,除了綿延的白牆黛瓦,再無去處。
郁玲珑見池鸢出來了,高興的向她招手。池鸢微微颔首,低頭凝視着眼前的一汪清潭,此水半清半濁,綠波蕩漾間還有幾隻赤色錦鯉遊動。郁玲珑見她盯着潭水瞧,樂道:“姑娘與我想到一起了,這是處活水我方才嘗過了,快走吧。”
“老夫何時許你們走了?”一道黑影突然從天而降,迅速伸出雙手将兩人脖頸扼住,郁玲珑難受的咳了一陣,怒罵出聲:“狗賊,你可真夠陰險狡詐!”
布毒在側門處一直觀察着她們的舉動,聽言不禁大笑出聲:“哈哈哈,小丫頭,你這點小伎倆能騙得過誰?”池鸢此刻氣息紊亂,倒還真未察覺隐匿在暗處的布毒,她凝神靜氣,争分奪秒的調息内傷,但此刻被扣住的喉嚨,竹笛都用不了了。
郁玲珑一邊和布毒耍嘴皮子,一邊偷瞧池鸢,能和布毒過招的人就隻有她了,雖說受了傷,萬一還有什麼殺手锏呢,得給她拖延點時間。
瑤湖之上,流光君正端坐在畫舫裡與謝離對弈,謝離手執白棋,望着棋局遲遲不敢落子,流光君等了一會,擡眼看向他:“七郎心神不甯,所為何事,說出來,讓本君為你解惑。”
謝離與流光君對視一眼,随即撇開臉道:“謝離倒還真有一問,還請流光君解惑。”流光君嘴角含笑,不疾不徐道:“七郎是指畫紙一事?”見謝離颔首,流光君繼續道:“這畫上之人卻是眼熟,一時興起,倒是忘了與胡茗問起。”
謝離清咳一聲,終于落子:“池鸢姑娘那阕笛曲出塵絕世,謝離不信,還有轉眼就忘的道理。”流光君輕笑出聲,聲潤如玉,“七郎這般惦記她,倒是讓本君起了些許興趣,或許……應該把她請來一叙?”聽他這般說,謝離越發猜不透流光君的心思了,他默默無言,不再言語。
流光君擡眸看了謝離一眼,唇角笑意漸漸淡去:“罷了,這棋下不得了。”說完拂袖起身向外走去。謝離立即起身跟在其後,他望着流光君飄飛的衣袖,上面那隻蹁跹飛舞的孔雀,孤傲又華貴,雀身的羽毛映射着夕陽刺眼的霞光,令他頭暈目眩,睜不開眼。
流光君徑直走到畫舫的甲闆上,衆人見謝離垂頭低落的表情,紛紛退立一旁,不敢上前打擾。
湖面上映着一大片橘紅色的夕照,如一條條長長的絲帶随着湖波蕩漾,湖岸的楊柳紛紛揚揚,與水中的絲帶纏纏繞繞,難舍難分。流光君立于船頭,凝望着水中倒影,眸光中漸漸浮起一絲難以覺察的情緒,湖風輕輕吹起他淺藍色的外襟,半挽的墨發間,綴着紅玉石的發簪在來回搖曳擺動。
抱劍的兩名白衣少年,是流光君的貼身近侍,這會氣氛冷凝無人敢打開話匣子,衆人紛紛将目光投向以之、為從。以之、為從隻聽命于流光君,面對衆人求助的眼神他倆愛莫能助,更無動于衷。
另一頭布毒和郁玲珑打了許久嘴仗,隻可惜拖延時間這法子太過拙劣,不是布毒看不出來而是他倒想看看,事到如今池鸢還有何招法來對付他,許久未曾與練家子對手,他手癢的厲害。
郁玲珑見池鸢隻是閉目調息也不見任何表情,心裡不免有些着急。布毒的耐心也用盡了,他大概能看出池鸢是受了内傷,若是反抗的力氣都沒有那必然是重傷,看來是自己高估她了,這樣想着就放開了二人。郁玲珑受着慣性踉跄着摔倒在草地上,池鸢也沒好到哪裡去,勉強穩住身形,時刻注意布毒的舉動。
布毒理了理被郁玲珑掙亂的衣袍,左手從懷裡摸出個藥瓶道:“老夫行事向來公平,這瓶化功散就請姑娘你吃下吧。”說完就拿着瓷瓶走向池鸢,池鸢一雙眼眸越發冷冽,她直直盯着布毒,眸光裡的冷氣幾乎快要凝結成冰。
布毒謹慎地舉着瓷瓶,他身量很高,這個動作使得他高舉的瓷瓶都高過了池鸢的發頂,布毒下垂的目光一直盯着池鸢的動作,卻看不見她的臉。郁玲珑深吸一口氣,緊張又期待地看着池鸢,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化功散這般陰邪之物,作為幾十年前的江湖禁藥并非浪得虛名,它的确出自布毒之手,布毒這人本是行走江湖的郎中,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從治病救人變成了制毒害人了。化功散也是他的成名之作,一出世便遭到整個武林人士的唾棄,連帶着布毒欠下的仇災,一齊被衆人圍追堵殺。
化功散對任何武功都有效,但也隻是局限于凡人的功法,嚴格來說池鸢修行的武功和人界的武功并不相同,這化功散對她來說就是一灘廢水。
“快些,别讓老夫再說第二遍!”布毒厲聲催促道。
池鸢接過瓷瓶,一言不發地剝開塞子将裡邊的液體一飲而盡,布毒看着她幹脆利落的動作,雖然疑惑,但這藥效他比誰都清楚明白。郁玲珑看着池鸢喝了化功散,有些絕望的低下頭,這下完蛋,再也出不去了。
池鸢右手輕飄飄地扔掉藥瓶,見布毒的目光終于從她身上挪開,伸手撫上绾發的銀白玉帶,靈兮劍才剛剛恢複元氣,現在還不能動用它,現在隻能用雪蟬與他對峙,想着便将發髻上的木簪拔下來。這支木簪呈紅楓色,樣式極為普通,除了簪頭雕刻的金色符文再無任何裝飾。池鸢右手執着雪蟬,用手指摩挲着上邊镌刻的符文,斂眸默念術語。
布毒轉眼見池鸢這般動作,以為她在哀歎悲傷,不由得勸說道:“打打殺殺的活計哪适合姑娘家,跟着胡大少爺做妾,平安享樂倒也快活。”
池鸢嗤笑一聲,擡袖間刀光乍現,布毒反應也快,提身退去好幾步,喝道:“居然還藏了把匕首,少爺真是被美色迷惑得失了方寸呀!”池鸢右手握刀移步上前向布毒刺去,布毒雖然善毒,武功倒也不差,更何況以池鸢這會的氣虧之軀。
池鸢一擊未成,便再使一擊,動作雖然足夠迅速卻後繼無力,但她這隻是佯攻,布毒仿佛逗弄她一般隻是躲避卻不反擊,兩人你追我趕間倒是忘了還有一人,郁玲珑早就趁他們打起來之際鑽進水潭裡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