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胃口不佳,若不是有你相伴,我必然不會用膳。”說罷,流光君還特意擺出一個十分疲乏的模樣做給池鸢看。
池鸢疑惑的看着流光君,突然,似是明白了什麼,一手提袖一手持箸,越過半面桌案,挑起一塊魚肉盛放到流光君碗中。流光君執箸品嘗了一口,微微皺眉:“怎麼還有魚骨?這個以之,定是換了地忘了規矩,罷,我還是不吃了吧。”
池鸢驚愕道:“你吃魚不會吐刺?”
“不會,日常用膳自有仆人服侍,我無需動箸,但和你一起,我不想有任何人來打擾,我也知你不喜有人在旁伺候,所以便自作主張的遣退了左右,上次如此,這次亦如此,然而這一次,我未曾預料會出這樣的岔子。”流光君說完,又擺出一副極其無辜的表情看着池鸢,言外之意表露無遺。
池鸢啞口無言,起身直接坐到流光君身側,将他的碗挪過來,持箸仔細幫他将魚骨一一剔除,做完之後才推到他面前,擡手相請:“看在我是主你是客的份上,這次我便勉為其難的伺候你一次,下不為例啊!”
“好……”流光君含笑應了一聲,持箸吃下魚肉,舉止動作文雅貴氣,讓人賞心悅目,池鸢看着他吃得那麼開心,也将自己的碗拿過來,一同品嘗這道菜,她也去過不少貴族盛宴,也吃過不少珍馐美馔,要說以之做的菜與其他人有何不同,她還真是難以評定,味道自是不差,但她今日吃了太多果子,飽腹之後食欲不盛,即使這道菜做得再好吃,在她眼中和旁的也沒什麼兩樣。
流光君見池鸢也随自己一塊吃魚,眸中笑意淺淺流斂:“你不必勉強自己,遵從自己的喜好便是,我覺得好的,你不一定覺得好。”
“我隻是好奇一試罷了,想看看什麼魚肉能讓你吃得如此開心。”
流光君側身笑看她:“還能有什麼,除了你,誰能讓我如此開心?”
流光君眼眸裡的月色,沉靜如水,如雨過天青色浸染的淡淡紫輝耀光,四目相對之時,溫柔的月光靜靜投映進了池鸢的眼中,讓她難以錯眼,迷失片刻,她倏而回神道:“你很開心?可你來的時候,臉上寫滿了不開心,那表情似是要吃人呢。”
流光君聞言霎時回身不再看她,似有什麼呼之欲出又被他克制掩藏,“說起此事,你那般迎客态度,豈能讓人開心?掃興之言不必再提,用膳吧,用完膳我就走了。”
池鸢有些意外:“這麼快?我還以為你要留到晚上才走呢。”聽聞此言流光君同樣有些意外,他轉頭看向池鸢,動作稍急,一道玉帶順勢貼在他眼角,血紅的珠墜子好似一顆淚痣,鮮豔惹眼,讓他光風霁月的姿容平添幾分妖娆:“你……這是舍不得我了?”
“哪有?我還以為你要賴到晚上才走呢!你在這裡,薄薰都不能與我同桌吃飯,還有,還有我的朋友琅琊,都被你吓跑了,你還是趕緊走吧,你在這,我不僅少了很多樂子,我還成了你的樂子。”
流光君輕聲一笑,注視池鸢良久,随後擺袖起身離了涼亭,池鸢納悶跟在身後:“你還未吃幾口飯呢,這就要急着走嗎?”
流光君轉身道:“你不是嫌我在此擾你悠閑嗎?既如此,那我早些離開不是更好?”
池鸢也摸不清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急道:“我……我也沒那個意思呀,你是客,按理說要走也是吃完飯再走才對。”
流光君微微蹙眉:“今日叨擾得夠久了,下次再登門造訪吧。”說罷他便提步往院外走去,站在後廚外的空聞見狀,忙扔下碗,喊上以之為從一溜煙的跟着一起出了院子。
池鸢沒有出門相送,她站在院内,看着門外馬車駛動,随後馬蹄聲漸行漸遠,池鸢駐足聆聽他遠去,一種惆怅情緒油然而生,但一轉眼她又将這微妙情愫抛諸腦後,折身回了屋子打坐療傷。
臨到黃昏,琅琊回了院子,并且還買了許多好吃的好玩的想讨好池鸢,但很可惜,池鸢自閉門打坐開始就再也沒出來過,找薄薰一打聽,除了送藥那回,她都沒有機會待在屋内,如此情況,讓兩人皆有些摸不住頭腦。
黑漆漆的堂屋一根蠟燭都沒點,薄薰無精打采的趴在桌案上,手中盤弄着琅琊買來的小玩意。忽而,一簇昏黃的光暈從牆角漸漸移動至檐下,卻是琅琊端着一個托盤,裡邊盛放着晚膳以及一座照明用的燭台,他跨過門檻,小心翼翼的将托盤放到桌上,随即轉身去點燈。
“怎麼了這是?你家主人專心療傷而已,你急個什麼勁,來,來,嘗嘗我的陽春面,嘗嘗看好吃不好吃,如果好吃,我就做給池鸢嘗嘗。”
薄薰懶懶的坐起身,接過琅琊的遞來的竹箸勉為其難的嘗了一口,“還行吧,比我做的差遠了,你呀,就别去主人面前丢人了。”
琅琊笑了笑,俯身坐下吃面,才吃幾口,似是想起什麼事了:“今日城中甚是熱鬧,滿大街的護衛到處尋人,你猜是尋誰來着?”
薄薰環手抱胸,神色不屑至極:“那還用你說,肯定是王安那小子,他醒啦?哼,倒是挺快的嘛,我還沒去找他算賬呢,他呢,倒是敢滿城滿地的找我們了,哼,不自量力!”
“嗯嗯,知道薄薰丫頭你厲害,不過王安背後可是一個世家之力,他派出的那麼些護衛,不出兩日,便可将整個姑蘇翻個底朝天,找到這裡也是遲早的事。”
“那就讓他慢慢找好了,說得好像我們怕他似的,不行,明日我就去找他問問,居然敢安排弓箭手在一旁伏擊主人,簡直太可惡了!琅琊小子,上次算我欠你的,若不是你出手,主人性命堪憂,所以這個恩情便由我替主人擔下,日後,但凡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随你差遣!”
“好說好說,不虧是池鸢的丫頭,果然是一樣的爽快脾氣。”琅琊幾口吃完面,見薄薰不吃,便撤走端去廚房收拾。
薄薰見琅琊走了,起身離屋,輕手輕腳的走到池鸢房外,側着耳朵聽了聽,沒動靜,又試探地伸手輕輕叩了三下房門,還是沒動靜,無可奈何隻好離開,可剛轉頭,差點就與身後潛伏跟來的琅琊撞上。
薄薰驚訝了一瞬,瞪着他做了個手勢轉身就走,琅琊上道跟去,待回了堂屋,薄薰突然回頭,提住琅琊的衣領子道:“小子,你這隐匿身法的功夫不錯呀,居然連我都能騙過去,老實交代,你到底是什麼人?”
琅琊雙手攤開,滿臉無奈,一副任薄薰蹂躏的模樣:“我是什麼人你家主人心知肚明,她沒與你說,我是風雨樓的人嗎?”
薄薰手上力道松了一分:“風雨樓?什麼東西,什麼地方?”
“一個專做殺人買賣的地方,那裡的人最擅長暗殺,潛伏,隐匿之事,你剛才沒發現我,是因為你太過專注池鸢房間裡的動靜了。”
薄薰冷眼盯着琅琊,一雙綠瞳在昏暗的室内幽幽的散着奇光:“你是殺手?難怪戴着一張假皮,啊,我想起來了,之前是好像是見過你,但那時我還未化形,罷了,此事暫且不提,小子,我可警告你,下次若再敢鬼鬼祟祟靠近我,别怪我下手不客氣!”薄薰說完就松開了琅琊的衣領。
琅琊拍了拍衣襟,像個沒事人一般笑嘻嘻道:“不敢不敢,诶,我說你這丫頭怎麼突然變臉了,跟換了個人似的,怕人的緊,該不會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是不是就連池鸢都不知道你這副模樣?”
“在主人面前,我自然伏低做小乖巧懂事,但面對旁人,我自不必惺惺作态,無論哪一面都是我,我也從不會欺瞞主人,你莫要拿此生事。”薄薰說完拂袖掃滅了堂屋内所有的燭台,随即擡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