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嶼走之前說的那句話聲音壓得極低,隻有薄薰以及她身側的林飛白能聽到,薄薰倒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反倒是林飛白,激動的轉身欲尋問什麼,但眼前之人是薄薰不是他的三妹,焦急之餘又無可奈何。
林飛白帶着滿腹疑問和薄薰回到了房間,一進門,薄薰便迫不及待的走到池鸢身前,将方才齊嶼的事細細說道,“主人,您看見了嗎?我扮的是不是很像?齊嶼都沒認出來呢,他那氣憤的模樣可真是好玩!”薄薰說到此突然抱着池鸢的胳膊附耳壓低聲音:“主人我想到一個好玩的點子,過幾日,我繼續扮作林疏玉的模樣替她去赴齊嶼的約定如何?”
“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見林飛白心事重重的模樣,池鸢上前問:“林公子,莫非你并不知曉林疏玉與齊嶼之間發生的事?”
林飛白倏然擡頭,語氣急切:“三妹她……她怎麼了?是齊嶼對她做了什麼嗎?池姑娘你若知情,還請快些告訴我!”
“林公子别急,齊嶼并未對林姑娘做什麼,這其中的内情我也不好說,還是等到林姑娘回府後,你親自去問她吧。”
林飛白微微颔首:“也好,池姑娘,今日之事多謝你了。”
“不必言謝,我這裡還有一句話,你替我轉達給林姑娘,就說……與齊嶼約定的那日,她若不想去,薄薰可以代勞,若她答應,就說約在茶樓旁邊的小巷見面。”池鸢話說完人已出現在了窗外,薄薰趕緊爬出窗去,“主人,等等我……”
林飛白還沒理解她話裡的意思,回神之時窗前兩人的身影已經不見。
順着原路直到出府,琅琊都不見蹤迹,池鸢心中疑惑,這人莫不是在山莊裡迷路了?林家人都在榮喜園内,他還能去哪?
薄薰見池鸢欲往繁華熱鬧的蘇塘路去,好奇問道:“主人,你怎麼走這條路呀,我們回去走水路不是更近嗎?”
池鸢遙看着遠處的高樓道:“去找流光君。”
“啊?”薄薰驚詫的看着池鸢,似是想不通自家主人怎的會突然主動去找那個人了……
池鸢知道薄薰害怕流光君,便道:“你不想去?那你就在樓下等着吧。”
薄薰立即回絕:“不,不不,我還是跟您一起去吧……”流光君雖然看起來可怕了些,但是,但是有主人在,他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更主要的是她不想錯過兩人之間的好戲,上次流光君來,她就是因為害怕跑了,後來流光君突然走了,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行至樓前,才踏上石階,忽聞耳側有急風掠過,等人影落定才看清是空聞。
“池姑娘!”空聞激動的将池鸢迎進門,回頭又朝薄薰招了招手,他老遠見池鸢過來,還以為她隻是路過,沒成想竟是專門來找公子的,還未上樓,他已經開始期待一會公子見到池鸢會是如何表情。
入樓之後,四下看去,隻有仆從婢女再無旁人,難怪門外會站着兩個護衛,原來是攔客的,方才若不是空聞突然出現,隻怕池鸢和薄薰一樣會被拒之門外。
此樓共有四層,觀其高度幾乎與臨街聳立的攬月樓平齊,樓内一層擺着許多桌椅,二樓則分隔成一間間雅室,這是尋常酒樓的布局,到了三樓突然換了一番模樣,從樓梯角開始一直到門廊外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四角牆壁立有書架古玩之物,廳室正中則擺放着兩張桌子,一案放着琴,一案堆滿了書卷竹簡。
池鸢腳步一頓,目光落在案上的琴面上,那是九霄環佩……
見池鸢不走,空聞也不催促,就靜靜候在一邊随她看琴,然後适時幫着自家公子說些好話。
“聽說這架琴是池姑娘幫公子赢得的?”
“嗯。”
“難怪如此,公子藏品無數,卻獨愛這九霄環佩,無論去哪,都要命人随同帶着,我想這其中緣由定是因為姑娘你……”
池鸢眸色轉深,回頭看着空聞:“我?因為我什麼?”
被池鸢直勾勾的眼神盯着,空聞略有羞澀,低垂頭不敢看她:“……咳咳,這可不好說……公子每日都會撫琴,那琴曲……好像就是姑娘你的成名曲,離魂。”
“哦,是嗎……”池鸢說完轉身繼續上樓,薄薰緊跟在後,見空聞稍慢了一步,還回頭朝他做了個鬼臉。
空聞沒空和這小丫頭胡鬧,隻是心中戚戚,方才之言隻是想側面提醒一下池鸢,她在公子心中的份量,可依她這般冷淡态度,空聞心裡直打鼓,不知那些話說了可會起作用,隻要不适得其反就好……不然,他可沒臉去見公子。
臨上四樓,池鸢特意落重了腳步,好似在告訴流光君她來了。
随風輕舞的簾幕被她伸手撩起,凝眸望去,蘭草軒窗邊的案前,流光君正伏案落筆,專注得好似對此一無所覺。
池鸢輕輕挪步,薄薰也邁着小心的步子跟上,可步子才邁開,就被身後的空聞給拉回了樓梯角。
——你做什麼?薄薰沒出聲在用唇語和空聞無聲交流。
——你這小姑娘,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你跟着進去湊什麼熱鬧?
——要你管我?薄薰白了他一眼,作勢要擡腳踹他。
——我好心提醒你,你卻當作驢肝肺,行,那你自個進去吧,一會被流光君轟出來,别怪我預先沒提醒你!
薄薰身子一僵,妥協道:額,那好吧,我不進去,不過你得帶我去吃糖葫蘆!
——你怎麼還惦記糖葫蘆呢?不管你家主人了?
——她去找流光君說話肯定一時半會走不了,我們去吃糖葫蘆吧,我有錢的,我可以請你吃!
空聞無奈的聳聳肩,擡手請薄薰下樓,薄薰咧嘴笑着拍了拍空聞的肩,心滿意足的下樓去了。
絲絲縷縷的湖風穿過菱格軒窗,漫過素色紗幔,攜卷着一朵殘敗杏花,吹落在流光君落筆的水紋紙上,他不為所動繼續書寫,一筆一劃好似在徐徐描繪一紙畫卷,時而柔美,時而剛健,時而如雲如鶴,時而又如高山陡峰,觀其認真模樣,池鸢突然憶起與他同遊四絕莊的往事來。
遠山烏雲盡散,绯紅的日光斜照而入,折射着他發冠上的美玉,微光耀眼。
池鸢站在案前靜看他落筆書寫沒有說話,而流光君似是毫無察覺,直到他筆下字迹墨淡,擡首去蘸墨時,眼角餘光瞥見案邊一抹淡灰色的衣袍,懸腕執筆的手才頓了頓,然而他卻選擇無視池鸢,繼續龍飛鳳舞的落筆。
池鸢笃定他方才肯定看見自己了,她耐着性子等了好半天,就等着他發現,沒想到這個人卻是故意的,是了……登樓之時,她也刻意加重了腳步,便是不會武的尋常人也能聽見,他,流光君他分明就是故意忽視自己。
當即,池鸢就忍不了了,擡手橫在他紙前質問道:“流光君你什麼意思,我來了,你卻故意擺出這般态度,是要做給誰看?”
“還能有誰……”流光君依舊俯首,目光落在紙上,落在她伸來的手上。“我是不是曾對你說過,若下次見面,你還叫錯我的名字,我可是會罰你的。”
池鸢聽言立即收回手:“那我是不是也曾對你說過,我要等着看你如何罰我?”
流光君緩緩擡頭,視線一路向上,最後落在她臉上,他眸中似有秋月,泠泠澈澈,清晰的将她模樣倒映在眼眸裡。
“你怕了?”流光君端看着她的臉色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