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這婢女有些不對勁,從進來起就一直站在簾外不動,要不要屬下去處理了?”
齊嶼頭也不擡,“去吧。”
王安聞言好奇地朝池鸢站立的方向瞧了一眼,那裡是一處死角,有簾幕和木欄遮擋,隻能看到她大半邊身子,至于臉基本不可能看得到。
“婢女?什麼婢女,叫過來給我瞧瞧。”
僅憑一個側身王安是認不出池鸢來的,更何況池鸢這次潛入早就做足了準備,額上印記被她塗了厚厚一層白粉,在室内若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至于這身變幻出的丫鬟衣物,樣式樸素又厚實,将她身形遮得嚴嚴實實,光憑背影去看,就算是謝離也認不出來。
在小厮的命令聲中,池鸢從容自若,提步便朝簾帳後走去。
周瑾之坐在輪椅上,因着角度,他稍一擡頭就能看見池鸢的臉,恰好,池鸢路過之時,也朝他瞥了一眼,直到擦肩而過,周瑾之雙瞳驟縮,眼底一片不可思議。
池鸢瑟縮着身子走到台階前福身行禮,一舉一動将之前那青衣婢女害怕的模樣學得惟妙惟肖。
“擡起頭來。”王安高聲命令道。
池鸢頓了頓,半擡起頭,身子還不忘顫抖着。
王安細細端詳着池鸢的臉,由于距離太遠,室内光線昏暗,再加上池鸢半睜着眼,王安還真沒認将她認出來,“謝家的細作?”
池鸢當即搖頭,提尖嗓音斷斷續續的講述自己的來曆,王安聽完笑了笑,揮手命令一旁的小厮将她帶下去:“收拾幹淨了給謝家送回去。”“是。”
“公,公子,公子饒命啊,奴婢真不是細作……”池鸢嘴裡喊着饒命,可唇角卻抑制不住的上揚。
“走!”小厮一得令,雙手直扣在池鸢的肩上,使力将她往下一壓,若是尋常女子的胳膊被這般扳弄,早就疼得哭叫出聲,但池鸢沒反應過來,好在王安打發她之後也沒多留意,這才讓池鸢在他眼皮子底下順利逃脫。
小厮将池鸢帶到了船首的甲闆上,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中,拖拽着她的衣領子将她綁在了最顯眼的一根木柱上,借此殺雞儆猴。
整艘畫舫上,最亮眼的風景莫過于高挂在木柱之上的池鸢了,這導緻近旁路過的船隻紛紛靠攏駛近,瞻仰這幅奇怪又獨特的景象。
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正向畫舫慢慢靠近,船頭處撐杆的白衣少年擡起鬥笠,好奇的朝池鸢張望了幾眼,随後他放下木杆進了篷内,沒一會,裡邊就出來一位着暖黃儒衫的少年。
湖風将灑金的花繡衣面吹皺,綴珠的月白腰帶交疊擺動,舞出了一幅絕世出塵的畫卷。
少年凝看着木柱上的池鸢,也不知看了多久,突然出聲道:“誰家的畫舫?”
“是趙家送給齊嶼的船,船上為首的是王安和齊嶼二人,其餘之人皆是姑蘇城各方勢力權貴。”以之說完擡起頭,小心翼翼的去瞧流光君的臉色。
流光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他俯身坐下吩咐身後的為從筆墨伺候。
以之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流光君筆下勾勒出來的畫面,忍不住尋問道:“公子,您是如何笃定,那個柱上被綁之人……就是池鸢姑娘……”
流光君筆尖一頓,随即擡手添了添墨,“她便是化成灰本君也識得出來。”
以之頓然被噎住,他側頭與為從對視了一眼,不敢再細問。
“随她一同出遊的謝離呢?”
“應該也在船上,公子,您不去幫一下池鸢姑娘嗎?”
“她樂在其中何需本君插手,何況她身邊還有謝離,何需本君出手?”
聽這語氣以之知道流光君肯定又生氣了,他懊惱的低下頭,恨不得給自己來兩巴掌。
湖風涼沁吹得池鸢有些頭疼,她頂着正午的日頭,眯着眼看着過往來回的船隻和好奇來看她熱鬧的人,心中則計劃着如何脫身。
忽然,一抹暖黃的衣衫撞進了池鸢的眼簾,她眸光一凝,一見是流光君神色微微着惱,大概是覺得自己落到這番田地,而那個人還有心思從旁看戲,看戲便罷了,他居然還要畫下來,當真可惡至極。
仿佛感受到了池鸢眼神裡的殺氣,流光君突然頓住了筆鋒,擡頭而望,兩人視線交彙的刹那,好似有什麼火花在迸裂閃耀。
池鸢惡狠狠地瞪視着流光君,而流光君面色則一派從容淡然,兩人遙遙相望許久,誰都沒有移開一眼。
見池鸢如此生氣,流光君卻十分高興,他微微笑着朝池鸢揮動着手中的筆,随後,低頭繼續作畫。
此舉可把池鸢氣到了,她很想掙脫身上的麻繩,沖過去找流光君算賬,可念頭一起,這股沖動就被一盆冷水澆滅了,那個人随意就能牽動她的情緒,她直覺很危險,很想逃避,所以還是不要去招惹他吧。
半個時辰之後,小厮便将池鸢放了下來,他拖着池鸢去了船尾的雜物間,推門後直接将池鸢扔到了牆角的草垛裡,随後他便撸起袖子拔出短匕,面無表情的沖着池鸢脖頸走去。
池鸢歪躺在草垛裡,漫不經心地看着那小厮持刀而來,直到他們隻隔一步之遙,池鸢全程都沒有動一下,仿佛被人用刀指着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一般。
見池鸢如此冷靜,小厮格外詫異,“你這細作倒還有幾分骨氣,隻是跟錯了主子,死到臨頭你也别想玩什麼花樣,同樣都是賣命的,我也不多為難你,這一刀下去保證你不會有任何感覺。”
池鸢譏笑道:“那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
小厮見池鸢不領情反而嘲笑自己,頓然着惱,“真是不識好歹,我倒要看看是你嘴硬還是脖子更硬!”說完小厮就出刀了。
就在他出刀的一瞬間,一團奪目的幽光忽然從左側的草堆裡沖了出來,小厮隻覺一陣風向自己吹來,下一刻全身便不聽使喚,虛軟無力的向地上倒去,垂眼之前猶聽見一聲清脆的叫喊聲。
“主人,讓我來救你!”
要說薄薰為何會在這裡,且先将時間往後推一推。
和池鸢分開之後,薄薰便去了其他地方尋謝離,既然不用和主人一起去探聽消息了,薄薰也撤去了一身丫鬟裝,直接隐匿了本體,來去自由的在畫舫裡尋人。
很快她便在底層的夥房外找到了謝離,薄薰幻化出身體,趁人不注意直接将謝離拽進了一間空屋子裡。
“薄薰姑娘,你怎麼在這裡?罄月呢?”謝離被換了一身土色的奴仆衣物,白淨的臉上還挂着幾道黑漆漆的煙熏印子。
“我家主人安排我來保護你,不然你覺得我想來?”薄薰瞪了謝離一眼,轉身拉了張椅子就随意靠坐着,但那姿态猶如女王一般高傲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