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白,氤氲了一夜的綿綿春雨這才将歇,湖風軟如綢,殘留着夜雨涼沁的水汽,慢慢吹散周圍的薄霧。
微微漾起的湖波,像道道鱗片,在晨光的照射下閃耀着奪目的金光。
一排水鴨從湖面掠過,劃開的波紋一圈又一圈的蕩漾開,剛巧撞上迎門劃來的竹筏上。
“啪”的一聲脆響,驚動了那群戲水的鴨子。
竹筏上有兩個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高的那個身着黃色破布衣,身量瘦長,單手杵着根木棍,他正捂着被打紅的臉,直愣愣的瞪着身前那個撐杆劃水的胖子。
胖子着一身褐色布衣,雖是齊整的一身,但衣上打了許多補丁,他被瘦高個盯着看了一會,讪讪的别開臉道:“那個,兄弟對不起啊,我……我沒注意,下手就重了一些……”說完,他隔着衣衫撓了撓自己腰上的肥肉。
瘦高個愣回了神,擺手道:“這事也怪我,大哥,你打的好,若你不打我,我也想給自己來幾下。”
“咳咳……兄弟别這樣,快看馬上就到桃花塢了,等到了,咱們就去找公山老頭讨吃的去!”
“诶,好……”瘦高個話音剛落,他的肚子就十分不争氣的長鳴了一聲。
胖子回頭看他,神色有些複雜,這事還得從前天說起,那天湖上大風大雨不宜行船,哥倆便找了附近的湖島歇息一晚,可他這個蠢弟弟忘了綁船,等第二日一早準備出發的時候,不僅船沒了,連放在船上的包裹和幹糧也沒了……之後,兩人就着島上的竹林做了個竹筏出水,還好這裡離桃花塢還不算遠,不然再遇上風浪,小小的竹筏怕是保不住他倆的小命。
瘦高個黝黑的臉羞得底透紅,他眼神躲閃了一陣,支支吾吾道:“可,可是……哥,咱們已經餓了兩天兩夜了……再這麼下去,非得餓死不可……”
胖子一臉恨鐵不成鋼:“餓,你就知道餓,你餓,老子就不餓了?這一路老子讓你劃過船?不,竹筏……你以為這竹筏很好劃的,湖底那麼深,老子竹竿都探不到底,你要是餓你就給老子跳到湖裡去抓魚!”
瘦高個縮着身子蹲坐到地上,委屈道:“我倒是想去抓魚,但我這瘸腿使不上力,到最後還不是要麻煩大哥将我撈上來……”
胖子頓然無語,他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小弟,無奈的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我倆也别費這些口舌了,省點力氣快些劃船吧。”
瘦高個點點頭,正想躺在竹筏上睡覺,忽地,他鼻子動了動,接着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這動靜直把胖子吓了一跳。
“又怎麼了?”
瘦高個擡手示意胖子住嘴,他杵着木棍站起身,迎着湖風飄來的方向使勁嗅了嗅,沒錯,這湖風裡帶着一絲食物的香氣,光是聞到氣味就引得他肚子咕噜個不停。
沒多時就看見湖面上飄來兩艘船,食物的香氣正是從那船上飄來的。
等船靠近,兩人望着船上衆人不斷打量,當然船上的人也在打量他們。
瘦高個掃了一圈,貼着胖子的耳朵竊竊私語道:“大哥,兩個老的,一個女的,兩個男的,要動手不?”
胖子輕輕搖頭:“先不要輕舉妄動,待我去說說看,若是他們願意分享便是再好不過,若是不願屆時我們再動手。”
胖子說着就動手将竹筏朝池鸢他們的船靠近,“諸位俠士,能否江湖救急,分我們兄弟一些食物?”
正烤炙大餅的樊仲擡頭瞧了胖子一眼,目光落在他栓在腰後的雙闆斧上,他神色一動,轉頭去瞧胖子身後的瘦高個,看了一陣,似是認出了他們,但他沒說話,起身将自己的猜疑告訴司白。
這一胖一瘦兄弟倆身份可不簡單,胖的那個叫蕭昊,江湖人稱金剛陀螺,瘦的那個叫邬裡黑,江湖人稱瘸腿麻子,兩兄弟武功不俗,亦正亦邪,行事古怪,一般人可不敢去惹他們,即便是遇見了都會繞着倆兄弟走。
樊仲一提兩人名字,司白才覺得耳熟,原來是他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便分些食物給他們也無妨。
正當司白要伸手拿幹糧時,薄薰突然站出來問他:“司白小子,這倆人是誰,是那個江湖神偷嗎?”
司白笑着搖頭道:“不是。”
“啊……還不是啊?我們都等了兩日了,為何那個聞人耳還不來?”
司白沉吟道:“許是震澤太大,他想追上來也得尋個對的方向才行,薄薰姑娘别急,耐心等幾日,他……”
司白的話突然被人打斷,蕭昊見司白隻顧着和姑娘說話,遲遲不将食物遞來,他暴脾氣上來一下沒忍住就直接搶了過來。
司白愣了一下,轉頭去看蕭昊,蕭昊則一臉不耐的與他對視:“看什麼看,瞧着小白臉模樣,做事也磨磨唧唧的,我說你要給就幹脆點,别在那……”
蕭昊話沒說完,一把晃眼的大刀正筆直的對着他的腦袋飛了過來,蕭昊反應也很快,他抽出腰後的雙闆斧,将刀給反打了回去。
樊仲接住刀,急身沖上欄杆,一個蹬腿直朝蕭昊砍去,蕭昊雙斧交疊着抗下樊仲的迎頭一刀,随即轉動着水桶一般的身軀向後奇詭的扭退了一步,樊仲趁勢追擊,忽地,一把細長的劍刃直沖樊仲脖子削來,樊仲矮身急躲,剛踹口氣的功夫蕭昊又舉着雙斧殺了回來。
三人在竹筏上打得你來我往,一時難以分出勝負,要說司白的這位家仆當真是深藏不露,以一對二居然還能占上優勢。不過,細說來那胖瘦兄弟二人餓得脫力,實際上并未使出全力,若是全盛時期,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喂,老頭,你行不行啊,要不換我來吧?”薄薰實在按捺不住自己多動的手腳,見樊仲打得難舍難分,别提有多着急。
樊仲一刀揮開邬裡黑的細劍,哼聲道:“老夫還沒使出真本事呢,小丫頭,你看好了,看老夫如何收拾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東西!”
樊仲的刀法十分霸道,呼呼的刀氣震得蕭邬二人接連敗退,眼看就要被他逼至竹筏邊緣,蕭昊突然朝邬裡黑使了個眼色,邬裡黑心領神會,硬着頭皮去接樊仲的刀,而蕭昊則忙着運功吐氣,他邁開一個大大的八字步,雙手擡斧,自轉而起,下一刻,便見他化身成了一堆會移動的肥肉,如轉動的陀螺一般朝樊仲沖去。
這一招看似不起眼,實則是蕭昊的看家本事,金剛陀螺的名号也因此得來。
别看蕭昊長得胖,但他動作卻異常靈活,轉動時像是引領一道旋風,夾着風雲之勢壓迫得樊仲節節後退。
樊仲雙腿微曲,整張臉漲得通紅,橫在身前的刀也不自覺的在抖動,他還是小瞧了蕭昊,這小子還是有些本事在的。
若說樊仲能不能硬抗下這招,其實也是能的,但是以他現在的體能,真硬抗下去也讨不到好,他還要陪司白去尋訪故人,不能在這裡倒下……
就在樊仲起了退縮心思的時刻,一旁的邬裡黑也趁機向他發難,挑動的長劍細密如雨,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樊仲心一橫,悄悄運功渡于掌心,正待發力時刻,一條鮮嫩的藤蔓突然探入了三人交戰對立的場中。
正當樊仲詫異之時,那藤蔓好似長了眼睛一般卷起樊仲就帶着他從上空突圍,而蕭邬二人豈會放人,一劍雙斧毫不客氣的直往藤蔓上砍。
由于前幾日薄薰損耗了大半靈力,此時的她并不能維系藤蔓的快速生長,因此,當刀斧砍斷藤蔓之時,樊仲也跟着一塊掉了下來。
蕭邬兄弟二人見狀,疾步上前将摔落在竹筏上的樊仲死死地扣在地上。
司白站在船頭默默看着,見樊仲已無還手之力,他才轉身與謝離道:“謝離,能否借劍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