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綠的湖水倒映着朦胧的山色,山氣順着水流緩慢滾動,幾隻鹈鹕從荇菜叢中遊過,驚動了藏身在此的魚。
長岸一端的柳樹梢下靜立着一個白裙少女,她注目着遠處的山景,眸色沉沉不起一絲波瀾。
忽地,一隻蹁跹的彩蝶從眼前劃過,她側眸看了一眼,随即回頭望向笑聲源頭之處。
薄薰提着裙角歡快地跨過一簇簇草叢朝池鸢奔來,身後還跟了一大群彩翼蝴蝶。
“主人,前面的路我都探過了,那兩個家夥應該是去了南邊的山谷,您說我要不要去把他們給抓回來?”薄薰站住腳跟,見那群蝴蝶也跟了過來,振袖一揮,無數幽光散落而去,四周環繞飛舞的蝴蝶也跟着飛走了。
“抓過來做什麼,給你當小弟使喚?”
“嗯嗯,可不能便宜了他們,要不然我……不,是您的威信如何豎立起來?”
池鸢唇角一動,語氣帶笑:“那便去吧。”然她才一動身,薄薰突然貼了過來,“主人,您别動。”池鸢依言站定腳步,隻見薄薰捂嘴偷樂一聲,踮起腳擡起衣袖,小心翼翼的探到她的發間取下一朵桃花。
“我就說那隻蝴蝶為何奔着你去了,原來是貪戀這朵桃花的殘香。”薄薰說完就将那朵桃花放在鼻翼間深深嗅了一口,“咦,竟然是一株百年桃樹的桃花,這附近我都瞧遍了,沒見着一棵桃樹,說來也是奇怪,這裡叫作桃花塢,不應該是處處桃花嗎?”
“這裡地處湖心,島群連綿,山水相接,我們所處之地不過是最外緣的小島,不過此地取名桃花塢,應是指與世隔絕,安居樂業的桃源之意。”
“喔,原來是這樣,難怪我們都登島一天了,也沒見着顧修和姬無寐。”
“你居然還記得他們倆?”
“記得呀,主人我記性很好的,就比如七十年前遇見司珏的事,我就記得很清楚,猶記得當初他穿一身黑衣,手裡還提着一把劍……司珏當時正年少,一手劍術使得風雲變動可是吓人,還好我法力高,不然這一身花葉都要被他的劍氣削光了……”
薄薰說到此回頭一看,見池鸢早已動身走遠,趕忙提起裙角追了上去:“主人,您等等我,司珏的故事您不想聽,我還有别的……”
山谷一角座落着兩三間低矮的茅草屋,茅屋前有一株長勢繁茂又高大的柏樹,柏樹下有一張石桌,桌上擺着一盤棋,棋盤左側坐着一位老者,另一邊則坐着一個弱冠之貌的男子,兩人目不轉睛的盯着棋盤沉思,一左一右皆沒有落子。
“啪”的一聲清脆落子打斷了老者的思緒,他擡起頭見對座男子笑容明媚頓感不妙,遂盯着棋盤細細琢磨了一遍,好一會才放寬了心落下白子。
“令狐兄,你輸了。”男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猶如當頭喝棒,打得老者張嘴咂舌半天說不來一句話。
男子站起身背着手走到樹前,笑着說道:“一壇桃花酒,輸了别耍賴。”
老者憤然起身,顫着手指着男子道:“公山彧你……”男子回頭笑望他,霎時,老者後半句不雅之言便悄悄的咽了下去,“你,你别太過分……”
公山彧背着手緩緩走到老者面前,低聲道:“我太過分?但承諾的那句話可是你說的,令狐謙!”
令狐謙抖着胡子,氣了一陣終是在公山彧的笑顔中敗下陣來,“哼,一壇就一壇,再來一局,我就不信今日還赢不了你了!”
公山彧笑呵呵的拂衣落座,“令狐兄,少說我們也認識了幾十年,你那點心思我還不清楚,别以為跟人學了一招半式就覺得能赢得過我,這一局你若再輸了,不但要再賠我一壇桃花酒,而且還要去替我辦件事。”
令狐謙收好棋子,沒好氣道:“公山彧,你嚣張個什麼勁,今日棋局才剛剛開始,方才那局我就試試手罷了,什麼叫跟人學了一招半式,我若能學得馮兄一成本事,赢你還不簡單!”
“哦~四絕莊的馮齡山,有意思,你何時去的四絕莊?”公山彧擡袖支起下颌,饒有興趣的打量着令狐謙,不放過他臉上一絲變化神色。
“就上回,我還喊你一起去,你不去我便自己去了。”
公山彧思量了一會,又問:“四絕莊那幾位還健在吧?”
令狐謙落子的手猛地一頓:“都活着呢,怎麼,你還想去惹不痛快?公山彧,不是我說你,當年之事,明明是你一手造成,你卻要怪到楚兄頭上,楚兄受了你一掌,恩怨既了,你也别再提了!”
公山彧低頭咳了一聲,見令狐謙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咧嘴笑道:“令狐兄說的哪裡話,此事早就了了,呵……我也沒别的意思,隻是很尋常的尋問老友的近況,倒是你,何必如此緊張?”
“不緊張才怪了,你性子這般記仇,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偷偷溜去了四絕莊。”
公山彧擺了擺衣袖,滿不在意:“那兒太遠了,我才不去,若真要去,我也會喚乖徒兒去。”
聽到那聲乖徒兒令狐謙頓時冷臉,他重重的将手中黑子落下:“你這好徒兒果然和你脾性一般,哼,竟與幽山那群惡鬼為伍,實在讓人不恥!”
公山彧眉梢一挑,輕聲笑道:“呵呵呵呵……讓人不恥?人活一世為何要在意世人的看法,令狐兄,你我都這般年紀了,世俗的那些規矩早就應該放一放,孰是孰非,誰又能定言?幽山就是邪惡勢力麼,還是說武林盟就一定是正義的呢?哦~還有九派的人,他們之中誰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在努力?”
令狐謙怔然失語,眼裡激憤之色也冷了下去,他微微搖頭,低歎一聲:“你說的固然沒錯,但善惡大局總該是要顧全一下的,罷了,我說不過你,不與你争執了,簡直浪費口舌。”
“呵呵呵……令狐兄别動怒,我隻是随意說說,沒别的意思,啊,對了,你去四絕莊時有沒有遇到有意思的人,或者聽說過什麼有趣的事情?”
令狐謙徒然坐直身,目光警惕的看着公山彧:“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打聽誰?”
見他如此神色,公山彧唇角的笑容逐漸擴散:“也沒什麼,就是好奇問問而已,你若告訴我了,那一壇桃花酒我可以不要,如何?”
令狐謙咽了一下口水,桃花酒獨屬于桃花塢,島上會釀此酒的人不多,除了島主就隻有幾個老家夥知道秘方,那幾壇酒可是他花了大代價讨來的,他不想輸給公山彧,眼下這機會能讨要回來也顧不得許多了。
“好,一言為定!”
“呵呵呵……令狐兄果然是個爽快人!”公山彧笑得眉眼眯成了兩道彎月,那模樣和狡猾的狐狸也沒差了。
“你想打聽誰?”
“就是近來在江湖上聲名大噪的鬼笛仙子,池鸢姑娘。”
令狐謙眼神驟變,皺眉道:“你是怎麼知道她去了四絕莊?”
公山彧神秘一笑,不答反問:“快說,她去四絕莊做什麼了?”
“哼,不說我也知道,定是你的乖徒兒說給你聽的。”
公山彧低聲笑了笑,側頭道:“老家夥,喜歡賣關子是吧,那這交易不做也罷,反正過幾日乖徒兒來了,我向他問問便是。”
一聽這話令狐謙頓時急了:“你這老家夥當真滑頭,哼,我去的時候,她早就走了。”
“哦?她去四絕莊和那幾個老家夥比試武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