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将歇，山水之間蕩漾着一陣又一陣的白霧，雨後的泥地頗為難走，姬無寐擔憂顧修，步伐走得急切，一身華衣盡是泥點。

池鸢飛踏花叢一躍而起，身姿輕盈的落足到一株三丈高的竹枝上。

飄搖的翠玉間，有兩道身影在激烈交鋒，池鸢觀望了一會，揚聲道：“姬兄不必心急，我看顧兄招式行雲流水，從容自得，你我都無需插手。”

姬無寐聽言緩了步伐，跟在他身後的薄薰也追了上來：“你看吧，我主人都說了沒事，那麼着急作什麼？”

“你們初到此地有所不知，桃花塢除了東山谷有弟子把守，其他島嶼和關口都是散居客卿，近來江湖勢亂，魚龍混雜之徒趁機出來生事，桃花塢域外也是風雨不休，更有甚者偷偷潛入島上，蓄意謀事，顧兄前陣子去梅山報仇，我擔心是梅山的餘孽找來了。”

“既是如此，那我便過去探一探，你且慢些走，莫要着急。”池鸢說完身影就不見了，薄薰也沒跟上去，反倒是悠哉地跟在姬無寐身後，踩着他的腳印前行，自尋樂趣。

竹林深處纏鬥正烈，刀劍削落的竹葉漫天翻飛，濕軟的泥土四處飛濺，池鸢剛落下身，險些被挑飛的泥團砸中。

茵茵翠竹下池鸢身影白如雪，即便如此紮眼的存在，然而場中二人誰都沒察覺到她的來到。

陰暗的竹林中，顧修手持紅玉劍從天而降打向地上的蓑衣人，蓑衣人舉刀相抵，足下濕泥頓時塌陷了三寸，刀劍相接一瞬，蓑衣人突然大喝一聲，一股作氣俯沖直上，顧修反應不及直接被他頂着沖出了竹林。

強大的氣勁劈頭蓋臉，顧修面色發青，額上青筋根根暴起，見蓑衣人左手欲擡，顧修立即躬身朝蓑衣人的胸口踹去，蓑衣人側身一躲，顧修要的就是他躲，趁他分神的一瞬橫劍掃去，蓑衣人很快反應，但仍吃不下顧修蓄力的一劍，直直朝着地面栽去。

蓑衣人沾地翻身就起，起身之時微不可察的後退了一步，見顧修追擊過來，趕忙運功擡刀，隻聞“當”的一聲巨響，激起的氣浪将周圍濕軟的泥地掀出了一個大坑。

顧修一擊之後，執劍站在蓑衣人十步外，蓑衣人則杵着闊刀半蹲在原地，雖是如此，但他氣脈平穩不急不喘，反觀顧修的臉色卻越發難看了。

兩人僵持對望了一會，忽然顧修的嘴角溢出了鮮血，蓑衣人見狀仰天大笑，杵着大刀緩緩站直身：“小子，跟我比拼内力，是嫌活得不耐煩了？”

顧修擦掉嘴角的血，面色無比平靜：“晚輩怎會嫌命長，我看是前輩你嫌命長，遠赴而來急着送死。”

“你！”蓑衣人惡狠狠的盯着顧修，帽檐下一雙鷹眼結滿了紅絲。“好小子，殺我師父師母，還敢在此大放厥詞，今日若不親手割下你的頭顱，我鄭昀還有何顔面去見他們，小子，你給我拿命來！”

鄭昀嘶吼着舉刀沖向顧修，可顧修卻還站在原地不動，他咳了幾聲，像是岔氣一般呼吸不暢的扶着胸口喘息。

顧修擡起頭，看着鄭昀氣恨的模樣，他笑了：“我殺梅山惡鬼，惡鬼的徒弟殺我，呵……因果循環，報應不止……前輩若有那個本事殺了我，我也不怨。”

“小子，死到臨頭還敢嘴硬，哼，今日我就要為師父報仇，受死吧！”鄭昀沖到顧修面前舉刀直下，顧修慘白着一張臉看着刀落下沒有動，見他如此，鄭昀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但那點念頭很快就抛之腦後，心想顧修肯定是受傷太重跑不了了，如此豈不是正中他下懷？

就在鄭昀刀鋒劈下之時，顧修憋着的那股氣驟然爆發，他提劍直上，眼裡的光好似點燃了刀刃碰撞之間的火花，鄭昀恨聲施壓，顧修運氣抵擋，忽而，顧修劍走偏鋒，刺耳的磨刃聲中，顧修的劍尖貼着鄭昀的刀刃滑向了他胸腹。

盡管鄭昀反應極快，但他還是沒躲過這一劍，當即捂着左肋退步而立。

“你小子，居然使詐！”鮮血順着鄭昀的指縫流出，大片血色将蓑衣浸染，墨黑的顔色一如他眼裡的深淵，恨意仿佛可以透過目光，狠狠地砸在顧修身上。

顧修喘了口氣，他扶着胸口依着一株竹子靠立：“晚輩堂堂正正與前輩對決，何來使詐之說，莫非前輩耳背，不曾聽清我說的話？”

鄭昀咬牙欲語，但氣血沖頭，再加上腹上劍傷的痛楚讓他虛弱得一時半會不能開口說話。

顧修也沒好到哪裡去，強拼一口氣對峙，一旦松懈，全身脫力，他也是借着最後一絲氣力在勉力支持自己。

鄭昀緩了一會，見顧修沒有動作，心知他受的傷也不輕，趁此機會趕忙處理自己的傷勢，調息經脈，過會再殺他也不遲。

風拂林動，竹葉蹁跹墜落，明明是初春時節，卻莫名給人一種蕭條感。

池鸢看着兩人僵持并沒有選擇插手，也就在這時，姬無寐和薄薰也姗姗來遲，池鸢耳力過人，第一時間聽到了動靜，她權衡了一會，轉身悄悄走了。

池鸢趕在顧修他們發現之前攔住了姬無寐，姬無寐不解，“池鸢姑娘，顧修怎麼樣了？他和誰打起來了？受傷了嗎？”

池鸢看了薄薰一眼，後者心領神會拽着姬無寐坐到了山石上，“稍安勿躁，你也是習武之人，應該也知道對決之時不容分心，無論誰勝誰負，對決雙方也不喜有人插手，你放心，有我在，顧修是不會死的。”

聽池鸢保證之後姬無寐稍稍安心，怎麼說顧修也算是池鸢的朋友，雖看她面上不急，朋友有難想必她不用自己說也會出手，但姬無寐靜下心來一細想，此地離動靜處還有一段距離，池鸢折返這麼遠來攔住他，隻能說明那邊動靜鬧得很大，與顧修對決之人很有可能武功很高。

正待姬無寐發問之際，池鸢輕聲道：“冷靜些了麼，冷靜了便與我一同過去，記住，手腳動作放輕，不要被他們發現。”

姬無寐壓下心裡的話，颔首起身跟在池鸢身後去了。

竹林僵局依舊，鄭昀調息完畢，隻是拿刀的手有些顫抖。

顧修傷勢較重，他與鄭昀一樣在争分奪秒的調息，隻可惜他的傷勢不容樂觀。

顧修長出一口氣，艱難地挪動手裡的劍。顧修才一動作，鄭昀如針一般刺人的視線就逼了過來，他見顧修将劍插入土中，一邊走一邊冷笑：“小子，動不了了吧，哼，殺人償命，你也怨不得我。”

“……呵呵，殺人償命，你師父殺我師父，難道不應該殺人償命嗎？如此說來，你也怨不得我殺你師父……”

“臭小子，你師父那完全是活該，死不足惜。”鄭昀提着刀慢慢靠近顧修，正準備下手時，突聞竹林外似有動靜，他退開幾步，謹慎回頭去探，便見到了十幾步之外池鸢等人。

姬無寐見他發現自己，驚呼一聲：“顧修，你沒事吧？”

顧修擡頭往姬無寐出聲的地方看去，一見池鸢頓時喜上眉梢，“無寐……池姑娘……”

鄭昀瞪着三人打量了一圈，不屑道：“哼，又來幾個送死的，小子，算你有福氣，有這麼多人陪你走黃泉路，死在我刀下也不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