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霜話音一落,圍在涼亭外的仆婢一齊轉身,面無表情地盯着池鸢三人,隻要他們一有動作,便會立刻動手。
薄薰訝異一瞬,好笑地打量周圍的仆婢,很是期待齊霜會給她帶來怎樣的驚喜。
池鸢泰然自若的安坐不動,根本沒将那些人放在眼裡:“齊小姐這是做什麼?想留住我,就憑他們幾個嗎?”
“我知道池姑娘武功好,但别忘了這裡是齊府,除開他們,這附近所有護衛暗樁,皆聽我調令,就是不知池姑娘,覺得自己能逃出去的勝算有多少?”
輕柔的湖風,敲打着亭檐下的竹簾,池鸢目光從齊霜身上滑走,轉向亭外那些仆婢,收回目光的那刻,餘光往亭檐上一掃而過。
她微微磕眼,耳畔的銀發帶随風動了動,凝神細聽周圍清淺到幾近沒有的呼吸聲。
上次同齊霜親熱的護衛也在,不對,不止他一人,附近還藏着好幾個,看來齊霜這次确實是有備而來。
“主人,齊霜帶的人有點多,要先動手嗎?”
“不必,先周旋一下看看。”
沉默間,齊霜一直在觀察池鸢的反應,見她一副雲淡風輕的态度,随意搭在石案的手輕輕挪了挪。
池鸢察覺,擡眼看她:“齊小姐何故如此做?細細思來,我好像從未有地方得罪于你吧?”
齊霜紅唇微勾,笑容明豔晃眼:“池姑娘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有些事不明說,隻需聽一聽風聲就猜得出,不過,若池姑娘真是這般遲鈍的人,我也不介意與你挑明一切。”
“哦?那就請齊小姐說一說緣由吧。”
齊霜眉尖挑了挑,看池鸢的眼神有些沉郁:“這麼明顯的事,池姑娘還察覺不出,簡直蠢得無可救藥,真不知,流光君到底看上你哪一點,憑什麼,你就能得他寵愛?”
“呵……”池鸢忍不住笑,“我還以為是什麼天大的仇怨,沒想到就隻是因為流光君?”
齊霜眼眸微沉,緩緩站起身:“天下女子何其多,憑什麼他就看中了你?流光君是何等人物,你這般不屑,是看不上他對你的愛,還是說看不起天下女子對流光君的愛慕?”
池鸢笑着搖頭:“我可沒這麼說,我知道你喜歡他,可這跟我有什麼關系?你該不會覺得,沒有我,他就會喜歡你吧?”
齊霜輕輕拂袖,擡眸時,目光驟然變冷:“喜歡?哼,喜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身邊不能有别的人,我不允許任何女子靠近他,哪怕是被他看過的,注意到的,通通都要除掉!”
池鸢怔了怔,心想,齊霜這哪裡是喜歡,分明是占有欲作祟。
“原來是這樣,好,來吧,看你如何拿下我。”
“如此自信,可是覺得你能跑得掉?”齊霜轉眸看向一側的青梅,又看了看對她翻白眼的薄薰,繼續道:“你該不會覺得花漾能幫到你吧?哼,若是如此想,恐怕你的算盤要落空了,現下他的人進不來齊府,而我已經同花江聯手,堵了他的後路,而今他自顧不暇,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池鸢笑而不語,動也不動,似在齊霜出招。
見池鸢這态度,齊霜心下微微起疑,但此刻機會不能錯失,即便不成,也要試探一下她的底牌。
“動手!”
一聲令下,仆婢們齊齊動身,拔出藏在衣下的刀劍,向亭内三人撲襲。
就在這時,湖風驟疾,翩翩飄落的花葉,突然在半空凝滞了一刻,随即,就從四面八方湧向涼亭。
風起時,所有人都被一股力量壓制了半息,待花葉穿堂而過,那些仆婢又像是被續上發條的傀儡,再次俯沖而來。
薄薰正要動手,林外忽來一人,薄薰以為他是齊霜的人,一個掌風呼去,那人卻輕巧躲過,薄薰微怔,察覺他氣息熟悉立馬住手。
那人身輕似燕,劍氣如虹,光華流轉間,紛飛亂舞的花葉,被他劍氣掃向四面而來的人。
此人劍氣看似湍急,但到人前卻陡然去了殺意,花葉碎裂時,仆婢們皆被他隔空點了穴位。
“空聞,你怎麼來了?”
檐下,空聞背着劍緩緩轉身,一身白衣被湖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朝池鸢颔首一禮,随後笑着朝薄薰揮了揮手。
薄薰迎上前,上下打量他:“你,你小子武功不賴啊!還真是沒看出來……”
空聞笑着搖頭,目光轉向齊霜,一雙含笑的眼睛,看人時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自他出現,齊霜的臉色就變了,有震驚,有不可置信,但最後都化作失措又緊張的情緒。
她急急轉身,向湖岸周圍探望,空聞作為流光君四大書侍之首,他若是出現,那流光君必是來了……
湖岸風靜,拂動着遠近的花草,隐隐樹影間,模糊地顯出幾道白色身影,不過錯眼,那些白色衣服的近衛就來到涼亭外的□□。
日光璀璨,挑動湖面碎金的湖波,泠泠傾灑在那陡然出現的人身上。
明媚斑斓的色彩,映照着他玄色的衣袍,使得袖擺處,銀線勾勒的青鸾鳥,浮出一道道華麗流光。
他緩步行來,身後白衣近衛将湖岸所有去路封堵,也将藏匿在周圍的護衛暗樁盡數揪出。
看到流光君身影出現的那刻,齊霜身子微微抖動,一雙手死死地攥緊袖口,擡眸看一眼便撇開一下,仿佛多看一眼就會淪陷,少看一眼又難以割舍。
不過三次,齊霜的目光就猝然與流光君掃來的視線對上。
“咚……”的一下,被盯住的齊霜,心髒劇烈搏動,加急的速度快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崩裂。
怔愣間,齊霜匆忙垂眼,不敢再與流光君對視。其一,他身份特殊,與他對視,為大不敬。其二,她羞怯,她既歡喜又害怕,害怕多看一眼,會在他眼裡看到,她内心恐懼的漠然與厭惡。
當然,流光君也隻盯着齊霜看去了一眼,仿佛多看一眼,會髒了自己的眼睛。
流光君徑直走向涼亭,一步步邁上石階,全程視線,都凝望着,在美人靠上靜坐不動的池鸢。
空聞的出現,讓池鸢屬實意外,雖有心理準備,但見流光君出現在眼簾裡的那一刻,默念過清心咒的心,還是抑制不住為他蕩開一圈漣漪。
她不是沒想過與他重逢的時刻,隻是沒想到會這般快,即便他不在她身邊,但他的身影好像無處不在,無時無刻都會挑動她的情緒。
從湖岸□□出現,到走到池鸢面前,以流光君緩慢的步伐,少說也要一小會的功夫,可他的步子看似慢,卻仿佛會移形,轉瞬之間就來到她面前,像是急切,也像是久别重逢的迫不及待。
流光君身量修長,擋着斜照的夕光,将池鸢整個人籠罩在身下,他垂眸看着她,神情淡漠,眸色如深藍色的湖水,混沌不清。
“參見……”齊霜終于反應過來,正欲開口行禮,空聞卻一個閃身來到她面前,使劍一橫,指向亭外。
齊霜怔然失聲,與空聞對視一眼,又轉眸去看流光君。
“齊小姐,請吧。”空聞劍尖一轉,看齊霜的目光露出一分冷冽。
齊霜望着流光君的背影,緊扣的五指收了收,不敢多言,帶着丫鬟慢慢退出去。
與此同時,周圍被定住穴位的仆婢,身子一點一頓,接連撲通着跪倒在地,還不等他們瑟縮着向流光君叩拜行禮,随行跟來的以之、為從兩人便指揮白衣近衛将他們帶走。
薄薰靠着柱子慢慢挪身,一點點的讓自己消失在流光君的視野之内,空聞好笑地看着她,動身下了石階,見薄薰依舊慢吞吞的情狀,忍不住朝她招了招手。
至于在池鸢身邊守的青梅,已經驚懼地退出了涼亭,若不是周圍有流光君的近衛将道路堵死,這個時候,她早就去向花漾通風報信了。
“咚…咚…咚…”
湖岸遠處的石塔傳來一陣恢宏的鐘鳴聲,幾隻野鷗被驚得振翅而起,雙爪急急在湖面掠過,劃出幾道白如雪色的水迹。
蒼翠竹簾,把夕光浸潤得有幾分幽暗,流光君看池鸢的眼神越來越沉,越來越深,待周圍所有人退遠之後,他終于不再壓抑自己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一聲輕歎如溫熱的湖風,道盡了他心底的無可奈何。
“這般看着我作甚?隻不過分别了二十九日,待我的态度就變得如此生分了?”
聽到流光君滿是控訴的質問,池鸢眸光微微晃動,她仰頭看着他,紛亂的思緒在她腦海裡上蹿下跳,對于他而言,兩人已經互相注視了很久,但對她而言,從他出現,到他開口說話,隻不過幾息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