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樹影錯落在白牆黛瓦之間,牆角,簌簌落了一地的花,被日光照得越發鮮嫩的七星蓮,肆意生長。
長亭蜿蜒,盡頭處是一道棧橋,棧橋跨越清溪,座落在一方水塘邊。
夏風灼熱,掠過水面,帶起一絲潮意,滿開的蓮花,将水塘掩了大半,翠葉成碧的荷葉下,偶見幾隻錦鯉來回遊動。
薄薰蹲下身,将手伸入水中,舒服地歎息一聲:“主人,水裡好多魚啊,要釣魚嗎?”
池鸢搖搖頭,目光落在水池另一邊的涼亭中,亭内有一道身影正背對着她,墨黑的寬袖輕輕搭在石桌上,他一手托颌,一手拈着棋子,烏黑長發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隻是那般靜坐,就讓人有一種無法忽略,又不敢輕視的存在。
“主人?”得不到池鸢回答,薄薰站起身,視線追随而去,當見亭内之人,好奇多瞧了一眼,随即又露出疑惑神色:“咦,這個人……感覺好奇怪啊。”
“如何奇怪?”
薄薰甩了甩手上的水,歪頭深思:“嗯……就感覺這老頭又年輕又腐朽,哎,我也不知怎麼形容。”
空黎遠遠看了一眼,但那人是背對的,誰也看不清他的臉。
“啪”的一聲棋子落枰響,亭中男子突然回頭,還未看清臉,一道疾風平地而起,卷着滿地殘落花瓣,向三人撲來。
空黎趕忙擋在池鸢面前,擡手施掌,将這疾風化解。
“不知前輩在此,若是打擾到您清靜,還請多擔待一二。”空黎俯身向男子行禮。
空中殘花簌簌而落,潔白的花瓣如落雪,與池中盛放的清荷互相依襯,讓人有種迷糊的錯覺,好似兩個時節之物混在同一空間。
而這種錯覺近乎真實,因為那雪一般的花瓣落地之後,也像雪一樣一點點融化消弭,被燦爛的日光一曬,更是什麼痕迹都留不下。
此情此景,讓三人心中警鈴大作,直呼好強的内力功法。
空黎不動聲色地出刀,低聲提醒池鸢小心,就在這時,又一道疾風來襲,幾乎不給空黎半刻反應的機會,就将她推開身去。
薄薰見狀,急喝一聲:“主人小心,這狂徒是沖您來的!”
池鸢站立不動,直面迎接水池對岸撲襲而來的疾風,而當疾風貼近的那一刻,她眉眼一沉,擡手一揮,将疾風掃開,随即,一朵霜花在她指尖凝結飛出,越過池塘,直沖亭中男子殺去。
“啵”的一聲氣浪炸開,讓周圍空氣都凍結住,那朵霜花懸立在亭外,似被什麼勁氣阻隔,接着,在勁氣不斷的沖撞下,霜花表體一寸寸龜裂,最後碎裂成無數點冰芒撒落在四周。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數月不見,功力見漲,真令老夫驚歎。”
男子拂袖起身,負手走出亭檐,站在水邊朝池鸢看來,男子弱冠之貌,容顔俊美,笑容明媚,不正是當初桃花塢所見的公山彧。
看清公山彧臉的那一刻,池鸢有些驚訝,似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他,也沒想到他會是流光君的門客之一。
“原來是公山前輩,真是好久不見。”池鸢說完,淩空虛踏,踩着清荷,一舉躍到公山彧面前。
薄薰和空黎見狀,趕忙提步追來。
薄薰上下打量公山彧,冷着臉道:“原來是你這老家夥在裝神弄鬼,哼,當初你打傷主人之事,我還沒跟你算賬,沒想到你自己找上門了!”
公山彧看了薄薰一眼,沒怎麼在意,但當他準備移開視線之時,似察覺到什麼,又猛地轉過頭認真打量薄薰。
“小家夥,你似乎變了很多。”
薄薰昂起頭,沖他不屑哼聲:“那是當然,本姑娘變得更厲害了,告訴你,你若再敢對主人出手,别怪我對你不客氣!”
“哈哈哈……好好好,小家夥好氣魄,當時倒是看走了眼,沒想到鬼笛仙子身邊的小丫頭,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
公山彧說完,目光又轉向一旁的空黎,看到空黎,神色有一瞬的凝頓:“咦,小姑娘,你是叫空黎對吧?”
空黎禮貌地笑了笑,對着公山彧行禮:“晚輩空黎,見過公山前輩。”
“哦呵呵呵,是了是了,老夫就說有些眼熟,你是流光君身邊的小書侍對吧?”
“前輩記性好,正是晚輩。”
公山彧眯着眼睛颔首,但神情有些不對,似疑惑流光君的書侍為何會跟着池鸢,但這份疑惑他并未多表露,擺了擺衣袖,提步走進涼亭,重新坐回石桌前。
“小姑娘,來,快來,來陪老夫下一局棋。”公山彧笑着向池鸢招手。
池鸢也不推拒,落座後看了一眼已是殘局的棋盤,微微皺眉:“多謝前輩擡愛,但我不擅棋,而且這棋局已成,我也不好插手。”
公山彧呵呵一笑,滿不在乎地将裝有白子的棋筐放到池鸢面前:“沒事沒事,随意下就好,棋局罷了,隻當尋個開心消遣,不必想太多。”
見他如此說,池鸢便不多客氣,觀了一會棋局,取了白子随意尋了一處放下。
公山彧看見池鸢落子的地方,神情錯愕了片刻,随後又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小姑娘當真爽快,此局白子本已落入絕境,卻不想被小姑娘這随手一弄,竟也能絕處逢生,真是妙哉,妙哉啊!”
池鸢比他還錯愕,那白子本就是她随意放的,怎麼還弄巧成拙,反敗為勝了呢?
她仔細端量棋盤,但如何看,都看不出這局棋的妙處,不禁疑惑問道:“前輩此言當真?”
公山彧笑着颔首:“當真,自然當真,看來小姑娘确實不擅棋,哈哈哈,是老夫失算,來來來,我們繼續下。”
即便有一子扭轉乾坤,但以池鸢的棋藝又怎麼可能是公山彧的對手,沒多久,白子就被黑子吃定,落下敗局。
輸了棋局,池鸢就失了興趣陪公山彧繼續下,遂将棋筐推回去:“沒意思,前輩還是自己和自己下吧,不要拿我尋開心。”
公山彧拈起臉側的長發,眼眸半垂,看池鸢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長:“好好好,那我們不下棋,叙叙舊如何?”
“可以。”
池鸢話音剛落,石桌上的棋具之物應數飛起,自動歸攏它本該呆的地方,随後跟着公山彧拂袖的動作落到一旁的石台上。
“來,我們邊喝茶邊聊。”
桌下炭爐瞬間被點燃,暗紅的茶壺穩穩落于爐口,公山彧低頭看了一眼,擡手勾指,一道道清亮澄淨的水珠,就從亭後的小溪流中飛出,一排排整齊的落入茶壺中。
池鸢默默看着這一切,率先開口:“前輩是被流光君請來的?”
公山彧擡手将石台上的茶具勾來,朝池鸢身後站立的空黎招手:“是啊,老夫是被流光君請來做客的,小書侍,來來來,一起喝茶。”
空黎向公山彧拱了拱手,落落大方的坐到池鸢身邊:“多謝公山前輩。”
公山彧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目光掃向亭外觀察鯉魚的薄薰:“小丫頭,不進來喝一杯?外面日頭曬,可不宜久留。”
薄薰聽了,扭過頭沖公山彧擺了個滑稽的鬼臉:“哼,本姑娘就喜歡在外面待着,要你管!”
公山彧微微一哂,沒多在意,收回目光,再次落回在池鸢身上:“莫非小姑娘,也是被流光君請來做客的?”
池鸢直視着公山彧打量來的眼神,淡淡回道:“可以這麼說。”
公山彧眉鋒一挑,視線在池鸢和空黎身上輪番打量:“哦,那為何流光君的小書侍會跟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