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時十分肯定的說道:“是的。”
“有意思。”梅擎霜目光深淺莫測,意味不明的說了句:“蘭松野,有些手段。”
“殿下,咱們下一步要如何行動?”至此,江吟時方才明白梅擎霜為何總讓他們留意那昭國質子的動向了,這些事樁樁件件湊到一處絕非巧合。
梅擎霜擡步往裡走去,氣定神閑道:“自然是要會一會那蘭松野了。”
兩日後,太子梅境和以賞梅觀雪之由,邀請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皇室其它宗親子弟,以及朝中一些簪纓世族的子弟們齊聚皇家園林,蘭松野也受邀前往。
衆人見到蘭松野皆是一副輕視之态,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以取笑這位昭國質子為樂,幾乎什麼身份地位的人見了他也能評頭論足一番。
蘭松野照樣還是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隻是在心裡将梅境和罵了一通:來到晟國以後一日也不得清閑,辦個詩會都要讓自己成為衆矢之的,這太子,實在是可惡。
難得有這個機會,衆人都去太子面前獻殷勤,蘭松野覺得梅境和這個資質比他那弟弟強不到哪去,心說你要是能穩穩當當的登上皇位,那可真是天要亡晟國。
“公子蘭瞧什麼呢?”忽然有人問道。
蘭松野循聲望去,是那個五皇子,好像是叫……梅擎霜。
這是個危險人物,蘭松野心想。
似是一個被冷落的質子冷不丁受到關懷一樣,蘭松野受寵若驚道:“噢,松野見這園林中的高台厚榭甚是氣派,雕梁畫棟更堪稱巧奪天工,一時看入了神,讓公子見笑了,敢問公子是……”
旁人都在不遠處相互奉承,或者對太子說一些阿谀之言,梅擎霜卻披着大氅一步步走近,周遭的霜雪像是一道天然屏障,将他二人與别人隔離開來,蘭松野就這麼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帶着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低聲說了一句讓四周冰凍三尺的話:“本王知你絕非善類,在我面前,就不必裝的如此溫順怯弱了。”
梅擎霜臉上依舊是那副散漫不羁的笑意,外人瞧着或許以為這位五皇子是個好相與的,蘭松野卻從他的眼裡看到了交織在一處的野心與欲望,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有種烈火焚身的反差和危險。
蘭松野不動聲色的裝傻充楞,堆笑道:“公子說的話松野聽不明白。”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那邊梅境和忽然有了興緻,說是今年這場大雪許久不遇,難得今日園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讓衆人不必拘着,各自相伴乘興遊園即可。
梅擎霜笑了笑:“公子蘭,請吧?”
蘭松野又在心裡罵了一聲梅境和,随即伸出一臂請對方先行:“公子先請。”
兩人遂自成一對,在這園林中閑逛起來了。
一個是閑雲野鶴的晟國五皇子,一個是仰人鼻息的昭國質子,兩個看似最不可能湊到一處的人,今日卻偏偏機緣巧合的并肩走在一起,後面還跟着各自的心腹。
這場景,看上去竟無端的和諧。
梅擎霜仿佛是故意避開旁人,他欺負蘭松野沒來過這裡,看似賞景,實際帶着人越走越偏僻,最後竟走到了一個無人之處,與另外那些人徹底分開了。
蘭松野坦然自若的打量四下環境,眼下他們幾人正身處一個臨水的亭子裡,連着幾日大雪,眼前的湖水被凍上了一層冰,将冰層敲碎後,實在是個殺人棄屍的好地方,蘭松野心道這人不會是看我哪裡不順眼,想要就地滅口吧。
滅口倒未必,不順眼卻是真的。
梅擎霜微微偏了偏頭,對身後的顔松落和江吟時說道:“你二人先退下,我與公子蘭一見如故,想多聊一會兒。”
顔松落和江吟時齊聲道:“是,殿下。”随後退到亭子外面等着。
蘭松野見這架勢,心知這梅擎霜不是輕易好糊弄的,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既如此,見招拆招便是,于是也對樓東月和燕識歸道:“今日難得來此,你二人也随意去逛逛吧。”
樓東月和燕識歸也應了聲是,一同退出去了。
梅擎霜開門見山道:“你膽子不小,敢設計殺我晟國五千将士,你就沒想過此舉會給你昭國帶來什麼後果?”
蘭松野訝異道:“閣下這是說的哪裡話?晟國的援軍分明是遇到了北狄騎兵的偷襲才至全軍覆沒,與我有何幹系?”
梅擎霜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然後說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你覺得,我父皇會相信你的說辭,還是會相信此事是你昭國與北狄合謀,故意為之?”
蘭松野依舊八風不動,在一旁賠笑道:“閣下說笑了,松野不過是一枚棄子,不懂這些朝局之事。”
梅擎霜似乎沒那個耐心聽他在這繼續繞彎子了,直接道:“不懂沒關系,等消息傳回朝中,我父皇知道此事後定會派兵讨伐昭國,至于你……”梅擎霜忽然轉過頭,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你猜你的下場是會被祭旗,還是先被我晟國百姓撕碎了洩憤?”
蘭松野聞言終于肯轉過頭,微笑着直視梅擎霜。
梅擎霜威脅他也算找對了正主,因為晟軍在昭國境内遇到北狄軍一事,确實是蘭松野一手策劃的。
數日之前,蘭松野派人傳信給自己舅舅南重阙,讓他安排人在軍中放出晟國五千援軍将至的消息,并且要故意讓被俘的北狄軍聽到,事後又假裝看守不嚴,讓北狄軍趁機偷跑出去了三五個,逃離樊籠的北狄軍回到軍營之後,自然會将這一消息禀告給他們的頭領,又加之五千人的隊伍實在不足為慮,于是北狄便打上了晟軍糧草辎重的主意。
北狄那邊派出人喬裝潛入昭國,在軍隊的必經之路上等待多日,終于等到了晟國的五千援軍和辎重車隊,然後就有了晟軍在昭國境内遇襲一事。
蘭松野看着比他高出半頭的梅擎霜,眼中的怯懦之色一掃而空,換成了一種暗藏鋒芒的危險,像極了一個具有層層僞裝的陷阱,隻要踏錯一步跌入其中,頃刻間便屍骨無存了。隻聽他開口道:“實在是沒想到,晟國最先察覺的,竟是你這向來不涉朝局的五皇子。不知晟帝若是知曉你有這番心機,該如何做想。”
梅擎霜語氣輕松道:“彼此彼此,不知父皇若是得知你這質子的真實面貌,又該如何做想。”
他二人言笑晏晏、你來我往,又加之皮相甚是出衆,此情此景在雪色的映襯之下,實在是一副不可多得的雙美憑欄圖。四個心腹在後面瞧着此景,感慨道——這兩人真能聊的這般投機麼?